曲思秋开门,林赤刚想挤进来,被曲思秋用身体堵住。
“我们还是出来说吧。”曲思秋出了诊所,顺手关了灯,掩上房门。
星光下,只能看到林赤的脸型外廓,无法看清神情。
“我刚回来,小曹和我说了,我就立即赶来了。”林赤说道。
“什么事耽搁这么久?”
“系统地研究了一些行动计划。”听得出林赤的语气有些亢奋,也掺杂着一丝激动,还有些许的得意,像是黑夜里见到了灯光,溺水者找到了浮木。
曲思秋轻轻“哦”了一声,说道:“他们都睡了,房间里说话不方便。”
林赤也轻轻“哦”了声。
“要不,我们到你车里聊聊?”
林赤没说话,突然牵起曲思秋的手,向悦颜照相馆走去。
曲思秋一愣,马上感受到林赤那双大手的温润和力量,心跳加快,不由紧趋脚步贴在他的身旁。
林赤打开后车门,拉着曲思秋上了车。
林赤并未放手,曲思秋也未把手抽出。
“什么事?说吧。”
林赤开门见山,曲思秋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在这之前,她洋洋洒洒打了一大通长篇大论的腹稿,经林赤这么一问,一霎那全忘了。
“一定很重要吧?”林赤又问。
“嗯……”曲思秋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就是……就是……”曲思秋竟有些口吃。
“我知道了,一定是想让我帮你们!”
曲思秋很意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林赤呵呵一笑,说道:“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从来就是有话直说,哪里像今天这样吞吞吐吐?看你如此为难的样子,肯定是有事求我,这么晚了,你迫不及待找我谈,那定不是私事,你我分属不同的阵营,你代表的是你的党,你们那个党目前太弱小了,人丁不旺,要想在这座城市有所作为,当然困难不小,所以我猜测你们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曲思秋心中一时感慨万分,首先林赤的所谓“猜测”竟然严丝入扣,分毫不差,足见此人聪慧过人,其二,她的党目前的确如林赤所言,尚还很羸弱,甚至经受不了太多的风雨,必须借助外部的力量,而这外部力量居然是曾经的对手、不共戴天的冤家,如果不是外夷的铁蹄践踏,又何来短暂的和睦?
“你说的没错,我找你确实不是私事,而是请你给我们提供一次帮助!但你不必如此高高在上,我们的党虽然目前跟你们不在一个级别上,但总有一天,我们会超过你!”曲思秋毫不客气呛声道。
“哈哈,超过我们?”林赤语气中有些不屑。
“你还别不信,早晚你会看到这一天!”
“凭什么?”林赤不服气地口气。
曲思秋觉得在这件事上,一定要要解决根本问题,那就是尽量说服他,否则,他的帮忙或许会成为敷衍,当然如果能够如池碧疆所言,一次性把他争取过来那自然省了很多事,便理了理思路,认真说道:“我们党比你们的党先进,我们的主义也是最代表民意的,这么说吧,就目前的迹象来看,你们的党是为少数人服务的,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服务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尤其是深陷于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
“好了!”林赤打断了她,“你不要给我上课了,我承认你们党的先进性,也相信你们有很好的未来,但是现在我们不讨论政治,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忽然闯进我们家门的小日本畜生,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恶贯满盈,当下我们最迫切的任务就是把这帮强盗赶尽杀绝,赶回老家去!这是大前提,但凡有利于这样的前提,我林赤都干了!”
林赤的打断让曲思秋有些沮丧,看来想一时半会改变他的立场并非易事,易换他的信仰更无法一蹴而就,可谓任重道远……但林赤后面的一番话也让她一下子明白,此次的忙林赤不但会帮,而且会不折不扣。
在他的心中,打鬼子是主要矛盾,其它的,在他看来都风淡云清,甚至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跟你直说了。”曲思秋重新调整了一下思路。
“你跟我客气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有位很重要的人物这两天会潜入南京城,我希望你能参与保卫他的安全!”
“哦,就这事?没问题呀,小事一桩!”林赤不假思索道。
曲思秋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但见林赤回答得这么爽快,有点玩世不恭,怕他不重视,便强调道:“他是我们党在南京和上海两城的最高首长,是前来领导我们党对日斗争的,所以他的安全对我们至关重要!”
“这么巧!”林赤感叹道。
“什么这么巧?”曲思秋追问。
林赤略加思考说道:“跟你说也无妨,我们最近也在宁沪两城加强了指挥,并统一了领导,看来我们两党的高层都想到一块了!”林赤顿了顿,不无得意地继续说道:“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的首长有身份掩护,几乎不用特意的保护,可以在敌占区自由往来!”
曲思秋听出林赤的炫耀,便没好气回击道:“身份掩护?那也是个伪身份,也只能是打着日本人的旗号,而我们不一样,只身深入虎穴,铁骨铮铮!”
“你真是个孩子!”林赤把曲思秋往身边拉了拉,语气中不无爱怜。
曲思秋是个倔强地女孩,错误地理解成对她的轻蔑,便挣脱他的手,与他保持着固有的距离。
“你不想要我帮忙了?”林赤故意将她一军。
哪知曲思秋不买他的账,欲擒故纵,佯装要下车的样子,就要打开车门。
林赤虽然聪明过人,但琢磨女人的心却没有经验,有些慌神,忙说道:“看你,赌什么气,一句玩笑而已。”说着紧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手,不让她开门。
曲思秋那里会开门,一旦推门而出,池碧疆布置的任务岂不落空?再回头求他更会容颜扫地,面子全无,便半推半就,装作极不情愿地样子,嘴里丝毫没饶过林赤:“以后,可不许激我!”
“是!”林赤信誓旦旦道。
曲思秋心中窃笑,主动把身子向林赤靠了靠。
林赤松了一口气,叹道:“哎,你们女人的脸真是说变就变,比夏天的天气变脸得还快!”
曲思秋又装作生气的样子,林赤赶紧改口:“好了好了,你饶了我,我保证不乱说了!”
林赤一本正经道:“关于你们首长南京之行,你再说详细些,我好准备准备。”
“时间没定,等待进一步指示,我是提前和你打招呼,以保证随时征用你!”
林赤并未按她原先的臆想“征用我,凭什么?除非你表示表示……”来回答,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征用”这个词用在这样的情境下,林赤本想和她开些有趣的玩笑,但林赤吃过一次“亏”了,哪里还敢随意玩笑?
曲思秋有些失望,但心情依旧很好。
二人各怀心事,气氛竟有些尴尬。
曲思秋悻悻地正想离去,忽然不远处的路口拐进一辆汽车,强烈的大灯光逼射而来,照得车里一清二楚,紧接着,碎促的摩托的发动机声轰然传来。
林赤连忙将曲思秋的身子按下。
即便如此,后座位的情境还是一目了然。
离开车子已不现实,情急之下的林赤连忙躺在车底板上,将曲思秋一把搂住,紧贴着自已的身体趴下。
“鬼子的巡逻车队。”林赤低声道。
曲思秋慌忙把身子埋得更低了,她的全身和林赤无差异贴合,鼻尖几乎碰到林赤的脸庞,曲思秋感觉到对方发烫的热度和厚重的鼻息,便慌乱地将头扭到一边,心砰砰直跳,快脱腔而出!
此时的林赤更是血脉喷张,头一遭和一个女孩如此亲近的距离,大脑一阵发蒙,热血顿时冲撞上来,手立即把曲思秋的脑袋扳正,滚烫的双唇就迎了上去,那里还顾得上窗外的鬼子巡逻车队!
曲思秋不由自主也把双唇贴了上去。
两位孤男寡女,在漆黑如墨的街头,在狭小的汽车后座的地上,在巡逻车灯射进的光芒阴影里,第一次彼此近乎疯狂地亲吻亲爱的人,二人如沐春风,如漆似胶,体味着那份久远的空灵,体味着那份亘久的永恒,体味着那份宁静得没有一丝杂音的静谧……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又是那么的短暂。很快,鬼子的车队呼啸而过,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激情依旧在燃烧,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破某种界限。
曲思秋连忙别过脑袋,将脸颊贴在林赤的嘴唇上。
林赤意犹未尽,还想有所作为,曲思秋不好意思地挣脱着爬了起来。一屁股重新坐在后座上,伸手把林赤拉了起来。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睡觉了。”曲思秋心绪难平,声音依旧带着些激动。
林赤一跃坐了起来,二人依偎着又坐了一会儿。
曲思秋柔声道:“我走了。”说着就推开车门,下了车,在车门口等着林赤。
林赤下了车,把曲思秋送到诊所门前,又想起了一事,马上提问道:“鬼子巡查这么严密,你们那位首长如何入城?”
刚刚当林赤看到鬼子的机动巡逻队时,心中就不自觉地涌出这样的疑问,这个疑问此时忽然跳了出来。
“据说,他将会乘着船,从燕子矶码头登陆。”曲思秋如实相告。
“你说什么?”林赤心头一震。
“他选择燕子矶码头入城。”曲思秋重复道,但她已发现了林赤的异样,手拉起林赤的衣襟,迫不及待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晚上偶然获悉,鬼子最近在燕子矶码头增加了巡查力量,听说还增添了不少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