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杯盏交错,赵允和坐在席下指尖摸索着腰间荷包里的暖玉隔着布料都觉得烫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有了些醉意。
赵允和想起今日在马厂偶遇,不由得又向陆骁那边多看了几眼。
陆骁察觉视线也作不知,与七皇子举杯。
抬头便看见七皇子面色微红的看着赵允和,情窦初开的样子。
反观赵允和倒是撇开脸去和旁边的哥儿打趣说笑。
青云县主察觉目光手捧青蓝色软布手壶轻轻摩挲,将耳边碎发拢于耳后抬眼瞥了一眼陆骁,越来越觉得母亲说的对还为此感到困扰。
陆骁就是喜欢自已,殊不知陆骁看的是他旁边的赵允禾。
叶氏身边的管事哥儿附在陆骁耳旁“少爷,坐在允哥儿旁的是太医院长史的孙子林恒年17,夫人有意…您看可好?”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我听从小爹爹安排。”
陆骁一早便知父母要给他娶亲的消息本是不想应下可看小爹成日皱眉沉思,父亲昨日亲自来找他。
“不要影响小爹爹心情,不成婚是不可能的,否则你小爹爹成日揪心忧思过度我定拿你试问。”父亲原话是这么说的。
陆骁并无太多情绪波动。他自幼在寺庙长大,早已习惯了清心寡欲的生活,对于感情之事也并不在意。
既然小爹爹在意便随了他,不管是谁嫁给了他,他也会负责保护庇佑他一世安稳,再多的怕也是给不了了。
七皇子绕路去了小亭,双手握着一个锦盒神情紧张来回踱步。
“哥儿,七皇子手下小厮找您,说在凉亭等着。”知夏附在赵允和耳旁轻声说道。
今日人多眼杂更何况父亲有意七皇子,这关头让人瞧见不定怎么想。“你去回了他吧”赵允和垂眸
这关头万万不能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知春领命下去走到凉亭看四下无人才快步过去回话“七皇子,哥儿今日吃多了酒身子不适不便前来,特使奴婢来可是有何事吩咐?”
本来精神万分紧张的七皇子祁烨听了更是如临大敌“允哥儿身子可有大碍?我吩咐厨下备些醒酒汤送去。”
祁烨既希望赵允和来又怕他来,见了面可以好好看看他以慰藉相思。
可真的见了面怕自已又要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引的允哥儿开心。
“七皇子放心,夫人已经使人照看了。”知春规矩回道。
“提前送给你家哥儿的笄礼你带回去吧,不必推脱。”心里怅然若失面上一派淡然。
允哥儿不来也好他看见了必不会要的。
知春屈身双手接过告退,转身离开。
暗处粉色身影屏息静听瞧着赵允和丫头告退才悄悄返回宴席。
祁烨久久怔愣在原地。
宴席散了各家都走了,只余陆氏几人。
叶氏招来表侄儿 侄女儿来给陆氏见礼。
陆环打量了一眼叶昙看着身材高挑,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像一株菟丝花只能攀附别人存活。心中不喜面上带笑。
反观陆嘉和倒是越看越喜欢,这两人可真不像姐弟。
“好好好”挽起袖子露出白腻如脂的手腕上悬着白银缠丝双扣镯,随手脱下放到陆昙手中。
又命人拿来托盘上面放着汉未央宫雕花砚一方,竹雕云龙管貂豪笔。
“这是嘉和的,愿你明年春闱蟾宫折桂。说来也是巧了和我家和哥儿同字同音呢。”说着抬眼盯视叶嘉和试图从他面上看出蛛丝马迹。
“这不是妙善真人所制毛笔吗,有价无市。”陆思思惊诧。
爹爹都求了几次了也没到手,姑母转手就送给了表哥?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你允礼哥哥在苏州巡视托人带回来的,我想着明年嘉和就要春闱了,讨个彩头。”陆环端起茶杯,杯盖轻瞥浮沫。
威武将军陆凛晚间下职,缓步行至暖阁绕过屏风便见夫郎合目倚在软榻上正由房里领事的哥轻柔按摩。
陆凛挥示意噤声挥退下人,接替位置。
两人夫妻多年情比金坚,陆凛一上手叶瑾萱便知是他。
“今日环妹妹送了颇重的礼给嘉和。”叶瑾萱轻声说道。眼都没睁开一下。
“送便收了,都是自家人,你做何见外。”陆凛按摩双手不老实四处揉捏点火。
“我看她是有意让嘉和于允和接亲呢。”叶瑾萱恼他不正经,转身掀开眼皮斜瞥他一眼。
“我看是你想的多,便是真的有意,又有何不可?”陆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呀怎的糊涂了?七皇子这些年追着允哥儿,满京里谁人不知?若这关头传出嘉和闲话,于他仕途有损。”
“和这有什么关系,你净瞎想。”陆凛起身走至桌边,拿起茶壶轻压端起茶杯送至叶瑾萱唇边。
“听说今年主考官乃七皇子舅家,若惹的七皇子不快,那还用得着七皇子出面,下面人为了讨好也会自发打压嘉和成绩。叔父将他交于我我自是要好好照看的。”叶瑾萱轻哼。
屋里地龙正暖,房正中燃着炭盆,叶瑾萱只着薄如蝉翼单衣,眉心孕痣滴血一般的红。
这般娇声娇气的轻哼似小猫爪子,挠在了陆凛的心窝上。
陆凛骨节分明,瘦削修长的手抬起叶瑾萱下颌,略带薄茧拇指碾过叶瑾萱唇角,徒留一片通红。
“儿女亲事,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若真有意,你大可修书一封看你叔父如何做想。”声音沙哑意思不言而喻。
叶瑾萱气结一噎,半晌愣是没说出话来。
芙蓉帐暖度春宵,一夜好眠……
年三十最是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皓月当空。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来往行人笑容满面驱散了冬季的寒冷。
“准备好了吗?记得拿面罩。”赵允和穿着一般小厮的衣服急急催促丫头们准备。
“哥儿,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了,办不好打杀了我去。”银画笑言。
“呸呸呸,可别瞎说大年下的不吉利。”赵允和瞪着银画。
“快出门吧,晚些二门都要上锁了。”知夏推着哥儿往外走去。
街上人影浮动,赵允和戴着面具穿梭其中。
“你可来了,你怎的又戴着丑面具?”庄临白眼一翻,丑的都不忍心看第二眼。
只见赵允和面上罩着嘴歪眼斜的老妇只留着两颗门牙模样的面罩,看着倒不凶煞只是丑的清奇。
“我这是感受民间风俗这秦童娘子一戴我看谁还认得出我。”赵允和面带不屑抬起下巴冷哼一声。
“快走吧,晚些赶不上趟了,我这次可真是给你找了个好地方。”庄临一脸得意,等着赵允和追问。
赵允和才不急,故作不在意的跟在庄临身后。
“你都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庄临气急,赵允和就是爱逗弄自已。
“去哪去哪?我可好气死了,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赵允和佯装急切的样子,目光自上往下逮着机会欺身而上双手在庄临身上挠痒。
“哈哈哈,我错了快快放手我告诉你就是了。”庄临笑的面色坨红上面的上气不接下气,
庄临也不同他计较“我找了茶舍,据说那里的说书人说的极精彩。位子可是我好不容易订到的。”
长河坊两旁灯塔高高摞起,有猜灯谜的店铺门口围着一圈人争夺魁首,走街串巷的小贩更是多不胜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河面上数十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漂浮其中光影照人远远望去如璀璨星河。
“陆骁,你今日怎的约我出来了?你不是最不喜人多?”端王世子祁书霖双手抱胸打量陆骁。
“南方传来消息,拐卖小儿妇女的贼人今日已抵达京中,定会在烟花柳巷中混迹。你随我来自是将他们捉拿归案。”陆骁负手而立,淡淡的道。
“以为你转性了,大节下的带我来风流快活。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祁书霖单手搭在陆骁肩上吊儿郎当的道。
路过一旁卖包子的商贩掀开蒸笼,热气升腾晕了眼睛。
旁边猛地窜出一人影衣衫褴褛,双手黢黑干瘦如柴动作灵巧的抢过两个包子就跑。可见动作之熟练怕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热气蒸腾一瞬商贩就看到有人偷包子,他身材高大两步就追下小贼,气愤不已。
一手揪着小贼衣领,一手举拳正待用力,便被人紧紧的扣住拳头动弹不得。
小贩回头看是一锦衣公子连连辩解“诶呦,是他先偷我包子的。”
“钱我付了,放了他吧。”说着从衣袖拿出碎银随手丢给小贩。
小贩双手连忙松开小贼接住碎银用牙齿咬了一下咧开嘴笑。
一旁的乞儿面容苍白嘴上都起了干痂,衣服破烂松垮,双眼凹陷瞳孔微微一颤目光警惕。
“拿着吧,也是你今天运气好遇到了小爷。你可知这儿现如今哪里最热闹?”祁书霖又拿出碎银给衣衫褴褛的乞儿。
“元沁巷东有一说书的地方,许多达官贵人都去那里。据说那里有其他玩的,公子可去看看。”乞儿兴致勃勃的描述。
“以后可别再偷东西了,你这小身板被人逮到不得脱层皮?找个工养活自已。”祁书霖叮嘱一声。
陆骁转身向元沁巷走去。
祁书霖赶忙跟上双臂抱胸“你怀疑说书的地方?”
“其中肯定暗藏玄机,达官贵人有几个好东西。”陆骁冷哼一声。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诶 你这话把自已也骂了?”郑书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你怎么顺嘴还带上我啊?”
人影攒动都没注意到那个偷包子的小贼偷偷摸摸地跟在身后。
星子点点,夜风呼啸元沁巷子在盛京也是出了名的,只因这边商铺专卖文房四宝纸墨笔砚 书铺 书信代写铺子。
一处阁楼外挂两扇灯笼,实木大门紧闭,两尺来宽的牌匾上描金大字【妙书坊】只旁侧留了一小门,门口站着两中年男子仆人打扮。
看陆骁二人走上前来,其中一男子便屈身引路。
身后跟着的小乞儿眼看进不去也不着急,找了一个隐蔽地方躲避风雨。
甫一进院只觉异香扑鼻,灯光映照下青石板路泛着粼粼光影。
小路两旁二尺来高的梅树花枝纵横莹白的雪压在上头,薄雾轻笼恍若仙境。
“这儿都说的什么书?可有什么新鲜玩意?”祁书霖语焉不详暗有所指。
“不知客官喜欢荤的还是素的,小店尽可满足呢。”男人语气猥琐暗含深意。
“大过年的自然是吃荤,我又不是和尚。”祁书霖瞪了一眼男人混不吝的说。
“是是是,您喜欢哥儿还是姐儿呢。”男人挤眉弄眼“咱们这儿的哥儿又是上乘的呢。”
“那便试试。”祁书霖跃跃欲试。
把男人乐坏了,光看着打扮就知道是有钱的主,如若笼络住了,岂不是要发财了。到时候去赌坊还怕什么。
花开两边各表一枝,且说赵允和被庄临带着进了妙书坊进了雅间。
“公子想听什么书呢?”引路的小仆躬身问道。
“可有江湖侠客快意恩仇的?”赵允和倾身满眼欣喜。
“没有。”小仆轻轻摇头也知道上面那华服公子怕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那可有聊斋志异,谈鬼说狐的?”赵允和又问。
“有时有的。”仆人面色犯难。
“有便让人来讲就是,何故再次推诿。”庄临冷下脸来“小爷来这里自是不差这几个钱的。”
说着从腰间拿起荷包拍在桌上。
听着声音像是金饼,小仆也不再扭捏反正是客人点的管他何事,还是挣钱要紧。
仆人上前拿出一纸书单,放到赵允和身旁桌面上。
书名排列其上《婴宁》《红玉》《连锁》《王桂庵》《阿宝》长长一列书名看的人眼花缭乱。
赵允和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一时也不知看什么,便随手一指就他吧。
小仆俯身瞧去《青城妇》暗暗心惊。待会可别吓到这两位公子。
他却不知这两个是哥儿只是脂粉盖住了眉间红痣。
来这里的哥儿姐儿也是不少都是寻欢作乐寻求刺激的,单看这两人怎么也不像来寻欢作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