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晏昭正在七王府与高邂一同享用午膳。
“我说你小子,新婚第二天不在府中陪你的美人,跑来我七王府蹭饭。这要是让大哥知道了,他又要当着我的面蛐蛐我。”
晏昭目光散漫,没有回应高邂的话,而是问道:“七殿下叫我来七王府可是有事相告?”
高邂本是想打趣两句,没想到晏昭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识趣。
算了,还是先与他说要事吧。
“想必你也听说了父皇病愈的消息。前两日父皇传召大哥觐见,与大哥商议了一些要事。”
“何事?”晏昭疑惑道。
高邂举起桌上的美酒轻酌一口,道:“父皇病愈后,打算对北疆之战的功臣进行封赏。封赏结束后,便依照大齐传统,进行为期五日的春猎。”
前者晏昭并没有感到惊奇,但后者却让晏昭感到颇为惊讶。
庆功宴时,陛下尚在病中,只能让太子主持操办。并没有对北疆之战的功臣进行封赏和嘉奖。
如今陛下病愈,补回当时未进行的封赏乃是理所应当。
而春猎一般都在每年三月举行。
因为陛下病愈的消息还未在朝廷中大肆传播,所以大多数官员猜测,今年的春猎不会正常进行。
晏昭也与这些官员怀着同样的想法。
让他没想到的是,陛下病愈后,竟会马不停蹄地进行春猎。
“父皇说,约在三月下旬恢复早朝,并在恢复早朝的当日,召集各武将前往宁安殿,进行封赏。
待过一个休沐日过后,便携各人员开始为期五日的春猎。具体的时间届时会公之于众。”高邂补充道。
晏昭眼皮微动,缓缓拿起桌上的酒杯攥在手中。
现在是三月十三,离三月下旬也不远了。
他依稀记起,自已在年少时曾随父亲一同前往沂山狩猎。
每次狩猎,所有重要文臣、武将以及王公贵族都会踊跃参与。
不知这一次狩猎,会有何人参与。
***
回到苍星苑时,晏昭吩咐苑中的下人把西房收拾整理一番。
那些下人感到不解,但依然遵从了晏昭的命令。
晏昭吩咐完毕后,估摸距离出发东宫还有一段时间,便打算去往书房。
没想到刚入内厅,温澄便从他面前走来。
温澄朱唇轻启,双目微闭,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们两个先去外面候着。”晏昭对温澄身后跟着的流萤与夏荷道。
流萤担心温澄与晏昭独自相处时会感到不自在,不愿离开温澄身边。
但夏荷却向流萤投去目光,示意她们快些退下。
于是流萤便跟着夏荷依依不舍地出了房中。
出了主房后,夏荷嘴角高高扬起,眼中瞬间迸发出喜悦之色。
“夏荷,你……”
流萤脸上满是疑惑。但她好像又知道了些什么。
“流萤,看到侯爷和夫人二人独处在一起,你难道不觉得很开心吗?”夏荷笑眯眯地问道。
流萤:……
“唉,流萤,这你就不懂了。
侯爷和夫人昨日才成亲,彼此之间有些生疏也再寻常不过。
我们嘛,要多为他们创造一些独立相处的空间。只有这样,才有利于培养夫妻之间的感情!”
说着,夏荷脸上的喜色更加浓烈,仿佛窥见了晏昭和温澄往后的幸福生活。
流萤:……
她再度陷入沉默。
不过,流萤觉得夏荷说得也很有理。
小姐嫁给了江亭侯,与江亭侯培养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流萤脸上的担忧与疑惑全然消失,嘴角渐渐生出笑意。
内厅堂中,晏昭走向离他不远处的软椅挥袖坐下,并对温澄道:“坐吧。”
温澄没有迟疑,走到他身旁的另一把软椅上落座。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摆放着茶水和点心。
茶是不久前刚换上的。茶壶嘴上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睡醒之后正好口渴。温澄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饮入口中。
“你入侯府快有一日,可还住得习惯?”
晏昭低沉的嗓音响起。
温澄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直视晏昭,道:
“侯府朱甍碧瓦,华丽非凡。珠月一时还未完全适应。待往后住的时日长了自然就会习惯。”
晏昭转头望向温澄。
她侧脸线条流畅,脖颈修长,如天鹅般优雅。
高挺的鼻梁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美得无可挑剔。
温澄没有理会晏昭投来的目光,而是直视前方,无动于衷。
他隐隐感觉到,温澄方才的言行举动带着一股骄傲,仿佛在与他置气一般。但仔细品来,好像又并非如此。
晏昭脸上浮现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他把视线从温澄身上移开,与温澄一样注视着前方。
良久过后,晏昭终于开口:
“我不知你先前在温府的规矩礼仪是怎样的,但到了侯府,侯府的所有规矩和礼仪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大可向我提出。”
晏昭话落后,温澄仍然目视前方。没有望向晏昭。
她搭在边上的手微微收紧。心中疑惑道:晏昭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澄脑海中思考许久,终是对晏昭道:“夫君言重了。珠月嫁入侯府,便是侯府的一份子。侯府的规矩和礼仪怎会视而不见?”
她又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珠月定会遵守侯府的规矩和礼仪,还请夫君放心。”
晏昭不免感到纳闷。
他在朝中向来享负盛名,连一些王公贵族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而温澄却只给他留下一个淡漠的侧脸,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
是她性子就是如此?还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让她感到不悦?
罢了,她爱如何就如何吧。他可没有那么多心思猜测。
“我话就放在这。至于你做不做,这是你的事情。”
晏昭再次转眼望向她,顺势在茶桌上盛了一杯茶举在手中,凑到嘴边。
茶有些凉了。但他还是缓缓送入口中。
饮尽后,晏昭眼眸仿佛一滩宁静的池水。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不希望你拘泥于这些虚礼教条。
女子和男子一样,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以有自已的一番事业,不应该成日束缚在闺阁之中。
既然你来到了侯府,不论你想做什么,侯府都能无条件为你提供支持。
我不知在温府时,你父亲与母亲是如何教导你。
但在侯府,我希望你能先做好自已,其次你才是江亭侯夫人。”
温澄心中本是一片宁静,但在晏昭话落后,犹如声势浩大的千军万马在她心中奔腾而过。风平浪静的心海刹那间掀起狂风巨浪。
那眼眸中透露出的情绪复杂万分,难以言说。
或许是她见识浅薄,她从未想过这些话竟能从一个男人的口中说出。
更让她感到惊异的是,这个男人还是她夫君。
晏昭察觉到温澄情绪有所变化,又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如何选择,全在于你。”
温澄从软椅上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晏昭。
“在嫁入侯府之前,父亲不断告诉我,嫁给了夫君,就要以夫君为重,全心全意地侍奉夫君。
还要为夫君开枝散叶,孕育子嗣。这样才能在博得夫君的喜爱,在侯府中站稳脚跟。”
想起余鸢,她下意识地想说出“姨娘”二字,但却被她堵在口中。
“我‘母亲’却告诉我,一个女人无论处在何时何地,都要学会坚强独立。即便嫁了人,也要遵从自已的内心,不因为身份的变化而一时改变自已想法。”
话说完,温澄悠缓地转过身。她的目光渐渐移动到晏昭身上。
晏昭看着温澄那双妩媚的眼眸,也站起身,嘴角间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对温澄方才的话肯定道:“你母亲说得不错。”
晏昭眼中倒映着温澄绝美的容颜。
“你嫁给我,就是这个侯府的主人。从今往后,侯府的所有银子和财物你可随意支配。侯府中所有的下人也都任你调遣。
你若是想回温府与家人团聚,何时回、回多久都由你来决定。
你是若是想出府玩乐,又或是离开上京,去京外游历山河,在保证你平安无事的前提下,这些都随你心意。
总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无须向我只会。”
温澄垂眸陷入沉默。
良久过后,她道:“夫君对我说这些话,是想向我表达什么吗?”
温澄说这些话,没有向晏表达任何不满。只是她好奇,晏昭为何要对她说这些。
“我话就放在这,你内心究竟是何想法,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晏昭看向温澄,眸光明灭不定。
与温澄说了这么些话,他也对这个女人的性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傲娇而倔强,却又会拿捏分寸,适可而止。
与昨夜在他面前哭得泪眼汪汪的人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样的女人,确实是有点意思。
“你我都知,我们之间的亲事都是从了父母的意愿。看你昨夜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我猜测,你对这门亲事是抗拒的。”
说到这里,温澄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怨愤。
若不是他们江亭侯府选择照办这门亲事,温绫也不会逃婚,她也不会被温荣要求顶替温绫的身份嫁给晏昭。
晏昭没有读出温澄心中的情绪,而是继续道:
“你应该好奇,在我母亲去世多年后,这门亲事为何会突然被提起。又为何会如此匆忙地举办。
但……
恕我现在还不能为你解答。或许今后你会慢慢领悟。
至于你……
若你在嫁给我之前已有了心悦之人,而因为我与你的亲事,没能让你夙愿嫁给自已爱的人。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待日后时机成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为你解答。”
晏昭眼睫微动,轻轻咽下一口气,继续道:“这些便是我要向你表达的。”
晏昭在此刻眼神下意识地偏向一边,没有继续落在温澄身上。
因为种种原因,他只能话说到此。终是没有把求娶温澄的真实目的告知于她。
温澄脑海中仔细回想晏昭方才说的每一句。
他的这些话,确实让温澄感到好奇。但她又不能及时得知真相,难免会感到有些不悦。
此时,温澄心中的怨愤没有消失,而是隐藏得更深。
她脸上流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道:“夫君说笑了。我既嫁与夫君,定会一心一意对待夫君,绝不会觊觎其他男人。”
话说到此,晏昭竟从温澄的话中听出一丝娇嗔的语气。
他聚焦视线,仔细观摩温澄的脸。
今日她脸上的妆容明显比昨日淡了许多。即便如此,她天生自带的那股媚意却无法掩盖。
她就像一朵盛开在暗夜的昙花,神秘而诱人。只此一眼,便能勾人心魄,令人深陷其中。
晏昭轻抿嘴唇,喉结滚动。
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炙热。温澄明显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她眉头轻皱,视线却不曾从晏昭身上移开。
晏昭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光芒,嘴边的笑意若有若无。
短暂的寂静后,他终于开口,轻笑道:“希望夫人说到做到。”
笑只不过片刻,他便向前迈步,在越过温澄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犹如潮水退去,瞬间收回。眸中也多了几分凌厉与寒凉。
温澄没有回头,而是在晏昭脚步声消失的瞬间,手中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
她注视着前方,犹如微澜起伏的湖水。
原来长时间独自面对一个男人,竟需要消耗这么多的勇气。
或许这听上去有些荒诞,可晏昭的的确确是她活了二十余载以来,第二个与她有过正式交流的男人。
此刻,她也清晰感受到自已从昨日到今日的蜕变。
昨夜上榻后,她反反复复思考了许久。
反正日后都是在一个屋檐下的人,若是次次见了晏昭都是一副含羞柔弱、忸怩作态的模样,那当真是丢了她与温府的脸面。
所以今日在面对晏昭时,她努力驱赶心中的羞臊和怯懦,让晏昭看到自已落落大方、谈吐得当的一面。
而今日,她做到了。
温澄不由得为自已久违的蜕变感到喜悦。
出了房门后,晏昭看到夏荷与流萤守候在外。
他走上前去,对夏荷问道:“现在是何时?”
夏荷抬头望向晏昭,回答道:“回侯爷,现在快要申时了。”
晏昭一时感到恍惚。
原来他与温澄聊了这么久。
“提醒夫人做好准备,二刻之后侯府正门乘马车前往东宫。”
“是”夏荷道。
晏昭离开后,夏荷与流萤便看到温澄从房门走出。
流萤下意识想询问温澄的情况。但瞧见温澄面色如往常一般平静,她心安了许多,没再对温澄问些什么。
夏荷上前提醒道:“夫人,侯爷方才说让您做好准备,二刻之后前往东宫。”
“嗯”
温澄把视线投向远处,房前那一片碧湖在暖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