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治十七年二月初)
时逢早春。
齐国上京的冰雪已然消融。春风依旧寒凉,却抵不住新生降临。上一年的枯草旧木正逐渐被新绿取代。
上京的一切事物也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着变化。
千里之外,远在齐国北部边境的雷州正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晏昭立于马上,沐浴在风雪中,淡然地向南边望去。
自天空而降的皑皑白雪,落在了他乌黑的发丝上。
他身上的银光铠甲却没有被白雪覆盖,反而在这苍茫的白雪中显得更为耀眼。
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剑呼啸而过,刺痛着人的脸颊。
即便身处严寒,可晏昭身后的三万大军无不面露喜色,眼里迸射出期盼的光芒。
一别故乡三年,如今正是回京之时,众人又怎能抑制心中的喜悦之情?
马蹄声渐渐从远处传来,晏昭循声望去。
一名御马的将士出现在晏昭的视线中。
眨眼间,他便行至晏昭跟前。
他利索地翻身下马,向晏昭行了一个军礼。
随后他便对晏昭道:“启禀江亭侯,泊安侯让我传话给您,他与二殿下、七殿下及随行的五万大军已从庆宁行至雷州,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赶上大军。”
“本侯已明。”
晏昭眸光凛冽,示意那位传话将士退下。
那将士领会了晏昭意思,便自行告退。
晏昭握住缰绳引马转身。他看着眼前成千上万的齐国勇士,心中百感交集。
卫隐御马与晏昭并肩,他顺着晏昭的目光望去,扭头对他道:“晏星泽,该启程回京了。”
晏昭没有回答卫隐,只是眼中激起一阵澎湃。
随后,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高高扬起:
“众将士听令——即刻起,启程返京!”
众将士心中的喜悦之情再次被点燃。顷刻之间,整个雷州城上空都回荡着他们的欢呼雀跃之声。
阔别故乡三载的将士们,终于踏上了浩浩荡荡的返京之路。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已是夜幕降临。
今夜的月虽不如十五的圆,但飘渺的云却挡不住它的明亮。皎洁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泄而下,笼罩着整个上京。
“爹爹、爹爹,我求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和鸿明吧!女儿求求你了!”温府内,名为温绫的女子哭喊着求道。
温荣瞥了一眼温绫,先是叹了一口气,又愤怒地对温绫道:“你这个不孝女!婚姻之事向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你怎敢不经过为父的同意就与他人私定终身?简直就是荒唐!”
“可是我……”
“可是什么?”不等温绫话说完,温荣又对她训斥道:“你那付舆家里世代经商,家里无人为官。你嫁给他,对我们温家和你将来的发展毫无益处!他只会拖累你,也拖累我们温府!”
温荣越说,脸就被变得越通红,一时缓不过气来。
温绫又哪里能听进他的话?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付鸿明,他也很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你给我住嘴!”温荣再一次打断她。“我看你是平常被你娘惯坏了,竟敢三番五次与我顶嘴,成何体统!”
温荣又转头看向一旁满面愁容的女子,对她喝道:“余鸢,还不把你的好女儿带走,留在这里碍事作甚!”
一旁的余鸢见状,立刻走到温绫身旁,抓着她的手,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绫儿别哭了,先回屋吧。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温绫抑制不住自已的情绪,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但还是被余鸢领回了她的院内。
离温绫院子不远的另一个院内,一名女子正跪坐在书案前读书。
一袭天青色的衣裙散开在地上,仿佛湛蓝的天空在她身下绽放。
柳眉之下,那双妩媚的眼睛好像含着春水,娇艳欲滴。微微上挑的眼角和那浓密的双睫,让这双眼睛更加明艳。鼻子玲珑而挺直,线条流畅自然,生得恰到好处。雪白的面颊上染着一抹粉红,似与那柔软的樱唇色彩相应。
侍女流萤似乎听到了温绫屋内的动静,便走到她的书案前:“大小姐,二小姐好像又在与大人拌嘴了……”
温澄听闻后,眉头微皱,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一会儿,她便与流萤走到温绫院中。
流萤走上前去敲门,温澄清了清嗓子,抬高嗓音,“蓦雨,我是姐姐。”
屋内的温绫听到是温澄,赶忙去开门。
她看到面带笑意的温澄,一把抱住她,把脸依偎在温澄怀里,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姐姐,无论我怎么与爹爹据理力争,他都不同意我与付鸿明的亲事。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温澄一阵沉默。
这段时间她大概了解了温绫与付舆之间的事情。
早年在学堂上学时,温绫就与付舆相识。温绫对学业心不在焉,先生布置的功课常常不能按时完成。
为了不让先生和爹娘整日拿读书的事情教唆她,她便让同学堂内最聪慧的学生付舆来帮她完成功课。
虽说温绫心思不在学习上,但她为人活泼开朗,待人热情,又生得貌美。因此,学堂里的学生无论男女都对她很是喜爱。
付舆亦是如此。在多次与温绫的交流与相处中,他们日久生情。
在结束学业后,二人依然常常联系,关系愈发亲近。后来二人私自决定,待时机成熟了就成亲。但此事二人都没有告知自已的父母。
如今付舆已过了弱冠之年,爹娘自然要为他搜罗一门亲事。付舆不想另娶他人,所以就把他与温绫的事情告诉了爹娘。
得知此事后,他爹娘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想与温绫见上一面。
付舆把此事告诉了温绫,温绫很高兴。但她还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父亲。但她先去了付府与付舆的家人见了面。
付家人对温绫很是喜欢,打算择日上温府提亲。
可温绫向来了解温荣的为人,她害怕温荣拒绝,就让付家先把此事延后,等来日温荣得知此事后再决定是否上门提亲。
温绫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这件事情告知温荣。
温荣知道此事后不仅没有同意,还强烈反对,令他火冒三丈。
他为官二十多载,好不容易在前一年才当上了工部侍郎。他怎会允许自已的女儿嫁给一个商人之子?
想到这里,温澄开始有些心疼温绫。按照温荣的性子,他是定不会让温绫嫁给付舆的。
而温绫也是个倔脾气,她却是铁了心要嫁给付舆。
只是现在双方僵持不下,难以收场。
温澄挣开温绫的怀抱,拉着她的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拿起自已的帕子为她拭去眼泪。
“蓦雨,你先不要难过了。”温澄轻声安慰道。
“父亲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还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他只会更加烦躁。”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害怕到时迟迟不给付家一个回应,或者付家知道爹爹不同意我和鸿明的亲事,去找另外一家人提亲,那我那我该怎么办……”
温绫的脸上又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温澄拍了拍温绫的肩,道:“这件事等父亲气消了再说吧。”
她知道温绫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所以温澄也不打算在她院中久留。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屋了。”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看向温绫一旁的婢女:“碧柳,记得提醒二小姐早点歇息。”
站在温绫身旁的碧柳立刻回答道:“是,大小姐。”
话毕,温澄与流萤走出了温绫的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