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有草坐在家里,皱着眉头,反复翻看手中的一份县里下发的选举文件。他一边仔细研读,一边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双深邃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沉思。
烟草在万历年间传入中国,如今已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杨有草虽看似木讷,但他早年上过几年的私塾,略通文墨,平日里在村中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物。
他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文件,像是要把文字里的每一个字都敲进脑海里。身旁的妻子吴礼乐见他如此用功,忍不住劝道:“当家的,天都黑透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农活呢。”
杨有草缓缓摇头,把烟斗往一旁放了放,说道:“不敢休息啊!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却无缘报效国家,心中何尝没有不甘?如今这机会来了,能为皇帝陛下尽一份心力,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当初,家里虽然因战乱败落,但我好歹读过几年的书。科举拿不来功名,打仗我也不会,可如今至少能在这选举中为村子做些事,为国家尽一份微薄之力。我怎能碌碌无为!”
他说着,手中拿起那份文件,目光坚定地看向妻子:“你看这文件,里头的指引写得多详细啊。皇帝陛下和阁老们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了,这都是为我们村子好,我更要把它研究透彻,三天后就能有个交代。”
吴礼乐看着自已丈夫坚定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敬佩之情。她握住他的手,感慨地说:“好,大丈夫之志当如长江东奔大海。我跟着你,就是跟对了人!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爹,我们都支持你!”年幼的儿子杨兹仪突然在旁边插嘴道,小小的身影带着一股不屈的劲头,似乎已被父亲的豪情所感染。
吴礼乐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道:“当家的,你志向是好,但村里可有几个强势的竞争对手呢。那许村长在村里威望大,又是做惯了村长的;蔡苗成人脉广,有的是钱;胡楚波那人心狠手辣,我听说前几天还带着一帮小弟上郑南杰家说要喝酒,你说这不是威胁人家是什么?咱比不上他们吧?”
杨有草笑了笑,淡然说道:“威望、财力、势力我都不如他们,但我有一腔热血,皇帝陛下的指示和政策我定会研究透彻,按上头的安排去做。心中无愧,自然不怕任何竞争对手。”
说罢,杨有草摊开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又掐指拨算盘算了些东西,一边琢磨选举政策,一边细细推敲如何表达自已的想法。他坚信,只要自已真正为村子好,总能打动村民们的心。
三天后,稻香村迎来了社长选举。在村头那棵大榕树下,乡亲们三五成群地聚集着,人人脸上带着些许兴奋和好奇。负责选举监督的秦员外拿着一块黑板,朗声说道:“有谁要竞选社长的,赶紧到这里报名,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首先走上前的是现任村长许期远。他刚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就得意地说道:“那咱们就开始投票吧。”
“别急,别急!”秦政策解说员连忙阻止道,“大家既然要竞选,都要在村民们面前说几句啊!讲讲自已的打算,拉拉票,大家才知道该投谁的票,不是吗?”
许期远顿时有些尴尬,但他心中自持威望,便清了清嗓子,照本宣科般地说道:“乡亲们,我当了这么些年的村长,也算尽心尽力,这次竞选,我自认为还能继续为大家服务。大家若信得过我,就请投我一票吧!”
话音刚落,胡楚波便大步走上前,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他环视了一圈村民,开始侃侃而谈:
“各位乡亲们!我胡楚波,平日也算得上是你们的兄弟。这次我竞选社长,是为了给大家争取更多的利益。若是我当选,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当然,你们也知道,选谁不选谁,自已要掂量清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别让我为难。”
他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威胁,惹得村民们面面相觑。
接下来是蔡苗成的登场,他优哉游哉地走到人群中间,摆出一副富态的样子,笑道:“我蔡苗成虽说不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但也算是个有些家底的人。这次竞选嘛,凡是愿意投我一票的,选完后都能拿到十文钱,算是我对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他这一番话,引得几个平日和他亲近的村民纷纷叫好,蔡苗成当场就给了几个人十文钱,显得大方极了。
最后轮到杨有草上前。他神色庄重,举起县里下发的政策文件,面向村民,沉声说道:
“乡亲们,这次选举不同往常,不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我们整个村子的未来。皇帝陛下和朝廷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这份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如何发展村社、如何保障民生。我要是当了社长,就一定按这政策来执行,为大家谋实在的好处。”
“……”
他一席话,说得村民们眼前一亮,甚至一些原本打算支持许期远和蔡苗成的人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嘿,还真是小瞧了这姓杨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讲?”
其他几位竞选人见状,个个暗自吃惊,没想到杨有草竟然将政策文件研究得如此透彻,讲得头头是道。
接着,不记名投票开始,村民们依次排队领取投票纸,在投票站里做出自已的选择。
随着村民们纷纷走上前去,将选票投在自已心仪的候选人身后,现场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秦多丰一声“投票结束!”宣告了选举程序的完成。他让几位候选人取下眼罩和耳塞。几人刚一回头,目光便迫不及待地聚焦在黑板上,期待着最终的结果。
秦多丰拿着粉笔,开始逐一宣布投票结果。
“蔡苗成,一票。”他在黑板上蔡苗成名字下画了一道横。
“蔡苗成,第二张票。”又添了一笔,很快一个正字便逐渐成形。
蔡苗成见状,满脸笑意,得意地朝村民们挥了挥手,招呼着道:“兄弟们,感谢你们的支持,选完了都来领赏钱啊!”
话音刚落,台下村民们竟然真的三三两两地走上前,接过他分发的赏钱。蔡苗成愈发自信,心中暗想自已赢定了。
可随着票数的增加,蔡苗成渐渐察觉出异样来。数到第十几张时,他的票竟然已经停止增长。原本还在笑逐颜开的他,一瞬间表情凝固,转而露出疑惑与震惊。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领了我的钱,票数怎么就这么点?!”蔡苗成大声嚷嚷,脸色涨得通红,“你们这些人,不讲武德啊!不讲武德啊!”
他的话惹得场下几位村民忍俊不禁。几位村妇偷偷低声议论:“哼,他给钱我们就拿,但选不选他是另一回事。要是他真当了社长,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来!”
蔡苗成气得直翻白眼,差点晕倒在台上,旁边的候选人和村民见状赶紧扶住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下,又递来一碗水让他顺顺气。
另一边,胡楚波瞪着台下的村民,脸色阴沉,目光如刀般扫视着人群。他原本以为威胁手段能确保选票,但眼下数到他名字下的票数竟也寥寥无几。他再也忍不住,怒目看向蔡苗成,愤愤道:“我举报他贿赂选举!”
蔡苗成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回道:“你举报我贿选?那我还举报你威胁乡亲们呢!”
眼看两人要吵得不可开交,选举监督员秦多丰拍了拍黑板,沉声呵斥道:“别吵了!别吵了!乡亲们的票都是真心实意投的,谁也别动歪心思!按照皇上和朝廷的规定,贿赂和威胁选民都是违法行为,不论是谁,这样的行径都要吃官司!我们是要遵纪守法的,懂不懂?”
听到秦多丰一席话,两人顿时哑口无言,彼此怒视片刻后,只能闭上嘴,安静地看着他继续计票。
随着选票逐渐接近尾声,黑板上杨有草名字下的正字越来越多。村长许期远见状,眉头微皱,暗自摇头。尽管他在村里威望尚可,但村民们显然对他有些审美疲劳,毕竟他这些年也只是平稳守成。如今听了杨有草的政策解读,觉得社长也许该换换了,反正五年后还能再选。
最终结果揭晓——杨有草的票数远超其他人,成功当选社长。此时台上的村民们纷纷向他道贺,连县城派来的讲解员也面带微笑,向他表示祝贺。
杨有草望着四周的乡亲们,心中激动不已。他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原来,这就是选举啊!真是选得公平,选得明白!”
他顿了顿,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向众人承诺道:“承蒙大家厚爱,我杨有草定不负此任,必将按照县里下发的政策文件,为咱们村的发展多做实事,让大家日子过得更好!”
村民们纷纷叫好,场下爆发出一片掌声和欢呼。
杨有草目送村民们散去,心中暗暗欢喜:“看样子陛下说的没错,这指导手册还真是管用。那些候选人失败,就是因为不看文件。”他一边感叹,一边想起陛下在手册中写的那段话。
手册中的文字,仿佛透过岁月的纸页,带来了朱由榔的思考与抱负:“民主制度在建立的初期,难免会暴露出一些缺陷,有人利用选举制度钻空子,有人试图操控他人投票。”
“但正如树木初生,有时枝叶稚嫩不堪,风雨中摇摆,却会随岁月而茁壮成长。我们不能因为民主初期的摔跌,就否认其价值,甚至弃之不顾。腐败、偏见、乃至自利,都是它必须要经历和克服的挑战——这些教训和亏损,就是成长的代价。”
朱由榔坚定地认为,明朝实现真正的民主只需要一代人的时间。一代人受到的新教育,将改变旧有的观念和思维。这一代人将习惯并理解民主,而这种观念若中断,也会随之消亡。他在手册中写道:
“就如同明朝灭亡后,许多汉人失去了自已的服饰和礼仪,若未曾亲身体验,如何铭记于心?他们中有很多人,也许是通过父辈的口口相传,也许是看到古人留下来的图画,但他们毕竟没有真的穿过,所以是很难想象出自已穿上汉服之后的模样的。而经历了这些洗礼,新一代人定会懂得民主之于国家的真正意义。”
朱由榔不仅推动了这场选举制度的试点,还在每一个社群中派驻政策解说员和选举监督员,将这些变革逐一落实,并整理为一本资料,分发给各地官员参考。即便这让某些大臣们隐约察觉到朱由榔的意图,他也毫不在意,因为无论反对与否,改革势在必行。
在缅甸的土地上,明朝的官僚势力远不如从前,他可以更加自由地施行这些改革——因为追随他远走他乡的军队和百姓,将他视为精神支柱和忠诚的领袖。
朱由榔对此进行了严格的限制。选举只在农业屯垦合作生产坊中施行,社员中至少40%必须为汉人,并且只有汉人才有资格竞选社长,而当地的土著则不得参与。同时,社长虽为带头人,却无法一人独揽大权。小型议会的设置形成了权力平衡,既是他治理的创新试点,也是一种在小范围内的“微型政府”制度。
朱由榔不愿只在表面上复兴大明。他明白,若要真正复兴国家,不仅要提高生产力,还要变革生产关系乃至朝廷制度。作为一位深具民族情感的皇帝,他清楚地认识到大明存在的意义——它是汉人追求光明和未来的依托,而国家更是为百姓服务的工具。
民族主义者能够推动一个国家实现民主,因为民主国家的理论根基就是人民主权论,就是把大家想象成一个共同体。这个共同体的纽带就是特定的血缘和文化。
朱由榔渴望看到大明的每一位汉人百姓都能成为国家的主人,实现真正的公民自治,人人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