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另一个人。
青禾在东安堂一个没有人能注意到的角落里,四下一片漆黑,皇上还没到,只点了一盏小灯,不过照亮了方寸之地。
整个德胜殿的人都知道,皇上沐浴不喜欢人侍候,平时能进到这里的只有两个太监,也就是给皇上搓搓背,递个衣裳的差事。
就这还时常不知道为什么被撵出去。
青禾筹谋今天这个机会可足足用了三年。
从十五岁入宫,她的目标就是皇上,可是刚进宫的小宫婢,根本连一睹天颜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他。
她用不多的银钱打典,不够的时候,也用过身体给那些死太监亵玩,费尽了心机,总算是调到了皇上的寝宫——紫宸宫。
就在她以为总算可以见到皇上的时候,皇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搬出了紫宸宫。
搬进了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宫殿——瑞祥殿。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一个女子如花的年华也不过就那几年,转瞬就是人老珠黄。
没办法继续用尽一切招式,终于是调进了改名为“德胜殿”的原瑞祥殿。
这就用去了她两年的时间,到了德胜殿,她开始摸每一个人的脾气和习惯。
不只是皇上的,还有皇上身边红人的,例如苏公公、于公公。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做的点心苏和不过试了一口就咳了三天,还是有御医给看了,若不是皇上眼前要紧的人,有御医看诊,怕能一直咳死。
她又把做那点心的用料一样一样试了,才发现引发苏公公咳疾的是榛子。
她又各种言语引诱那没什么姿色的青苗,让她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给自已备好一个助力。
榛子粉磨好放久了会潮,她便每过月余准备一些,好在量不大,也没引起人注意。
如此布置下来,真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那将军王与皇上自小的情份,一月倒有二十天宿在西风阁里,很是防碍她下手。
而一月中余下的日子里,将军王只要不在西风阁,皇上便也不在德胜殿,不知道宿在哪个宫里了。
在德胜殿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她看到了一个穿着武服,气度不凡的贵人。
那日她给皇上送上点心,一转身差点撞到刚走过来的贵人,这若是旁的人,定罚她一边跪着去了,可那贵人伸手扶了她一下,还叮嘱了两个字:“小心。”
她从不知这宫中还有那么温和的贵人,虽然贵人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先是吓了她一跳。
可那一个照面,那贵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就闯进了她心里。
她很快知道了,那贵人是皇上的九弟,这大虞的九殿下,是她攀附不上的人。
她一日一日等着一个机会的同时,每次看到九殿下,都会悄悄多看几眼,都会想法子给东暖阁送上她做的点心,一旦发现九殿下吃了哪怕一口,她就要开心好多天……
一直到今天。
好不容易她等的东风吹来,将军王出宫了,皇上还在德胜殿,而今天当值的又是苏公公。
青禾按心里谋算了无数次的计划全部施行,就等着侍候皇上沐浴,然后……
可是她一个人在昏暗的角落里,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见皇上来汤池。
不只皇上没有来,连于公公也没有来。
至少有两个时辰过去了,也就是说今晚皇上不可能再来,再不出东安堂天都要亮了,青禾只能又悄悄退了出来。
一直躲在东安堂中的青禾,并不知道皇上现在都已经不在宫里了。
回到屋里见青苗已经睡了,浑身上下疲惫的不行,这次没成也不知道下次机会是什么时候。
一时失神,青禾不小心还弄出了点响动,青苗醒了一下,问了一句:“姐姐去哪了?”
青禾早在心里编好了理由,刚说了个开头,“哦,在门口遇到太后宫里的……”
都没来得及把编好的谎话说完,青苗已经又睡着了。
青禾不敢置信,走到青苗的床头,又小声唤了两声:“青苗,青苗……”
还真是个没什么野心的,这样都能睡着。
青禾只能恨其不争,她一夜没睡。
德胜殿中这一夜没睡的大有人在。
缓过接骨时的疼痛,吴晴感觉胳膊的疼已经在可忍受范围内。
跳着看书的习惯,加上没有原身的记忆,她并不知道这西风阁的主人是顾时信。
她以为自已只是意义更加单纯的睡了龙床。
哈哈哈!想着就开心。
要不是胳膊骨折了,怕碰到,她是真想在床上翻滚翻滚,再翻两个筋斗。
等双男主回来了,她就没有机会了。肯定是要被赶出德胜殿的。
两人都不在,自已就先在这养伤吧!
其实吴晴猜到说了顾时信要走的事,赫连昊肯定会去追,她当时犹豫过是不是要先告诉赫连昊,有人在汤池里等他。
但是吴晴觉得宫女想爬龙床给自已谋个出路,也不是什么大错,而且谋划中也没有伤人性命,自已如今又阻了她的青云路,就不要把人往死里逼了,所以她选择对这事无视,全当不知道。
赫连昊那也就不必要非把这事捅破。
赫连昊那边发生的事,吴晴并不知道,毕竟已经不是原书里的内容了。
吴晴在龙床上躺了一夜,胳膊总是在疼,她几乎没怎么睡,盯着床帐熬时间……发现这个屋子好像有些眼熟。
一边困着一边疼,吴晴迷迷糊糊得,总算是熬到了天光破晓。
禾翠送来了早膳,吴晴吃了东西之后,感觉上是好了些,这才觉得困,想着好好睡一觉,刚躺下。
禾翠担心道:“吴晴姐姐,药马上就送来了,喝了药再睡吧。”
吴晴想想也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再为了药把自已叫起来,能气死。
反正也是无聊,她打量着自已现在占着的房间,越看越眼熟。
直到她看到墙上的那幅字:中顺平和!
吴晴站直身子,走到了中顺平和四个字的对面,换了个角度,再看——
我去!这幅字是她穿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不会错,就是这幅“中顺平和”!!
吴晴马上转过脸去,然后就看到了狗皇帝把顾时信摁在的——墙……原来那黑漆漆的不是墙,是几乎顶到房顶的高柜的门。
上前仔细看,只见那黑漆的柜门上还浮雕的盘龙纹样。
也难怪她当初看那墙面,感觉好像不太平,还想出些黄色废料,觉得是有意弄这么面墙,好在不平的墙面上欺负人。
哈哈哈,哈哈!
这么黑的漆面,不走近了,是真看不清,低调奢华有内涵!
吴晴走到近前仔仔细细看了那面墙。
对了,狗皇帝还曾摁着人口口声声说“索欢”,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她突然感觉自已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她看小破文的经验,那个什么是会撞到柜子上的吧……
这个柜子也不能直视了,吴晴果断转身,又去看她刚才躺的地方,这龙床也眼熟,应该是多次进到这房间,虽然注意力都在双男主身上,余光里也瞥得见这床。
哈哈哈!这不只是张龙床,还是双男主睡过的龙床!
又在房间里看到一架屏风。
吴晴围着屏风又转了两圈,没错,这就是当初想躲到后面的那架。
她心里笑到不行,这就是赫连昊与顾时信搞事情的地方啊!
没想到自已竟然在这个房间里住下了,太不可思议!!
莫名兴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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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没能睡的还有于丰。
于公公在德胜殿院外来来回回的走了一夜,本来是等着皇上回宫,随时伺候,可是这一走就是一夜。
皇上根本就没有回来,但凡听到一点声音,他就以为是皇上回来了,迎出去老远,就没有皇上半点影子。
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了一夜。
眼看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于丰在德胜殿转了最后一圈,一步三回头的进到德胜殿里。
天亮了,他不能让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能让人知道皇上不在宫里。
于丰轻手轻脚走到师父的住处外,皇上一夜未归,他想找师父拿个主意。
可到了师父窗外,他又犯了难,师父犯了咳疾,他夜里听着有动静,过来看过两次。
师父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拦了一个侍候的小太监问过,说是师父咳得脸都憋得青紫。
想一想,他是真不敢跟师父说。
他觉得师父再要是一着急,能直接背过气去。
可是这种事他又没处理过,皇上不在宫里,递来的折子可以先压着,白天有人求见怎么办?
于丰深吸一口气,脑子转得飞快,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皇上离宫了,皇上连骑驾卤簿*都没带,真要让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德胜殿在他手里,而且向来管得严,没人敢透这里一点风声出去。
于丰进德胜殿正殿里,走了一夜的腿都有些僵了,寻了处台阶坐下。
他强迫自已先静下来,回忆师父遇到这种事都怎么处理的——
去年皇上突然来了兴致,便装出宫,师父先是挡了所有人的求见。
对,连个理由都不用找,就说皇上正忙。至于忙什么也不是我一个奴才能知道的。
这招短时间内可以,还有四天大朝会,皇上能回来不?回不来的话怎么办?
……这个暂时无解。
不能让更多人知道,现在已经知道的人还有谁能是个助力?
吴晴,对!她应该知道些什么自已不知道的。
于丰很庆幸自已没有怠慢吴晴,起身抬脚往西风阁去。
虽然皇上出宫前与这位小主说了什么,没有让人听到,可是看着皇上那脾气,于丰猜吴小主很可能是知道皇上去哪了。
才走到西风阁门口时天已经大亮,晨光照了进来。
看到有小太监把熬好的药送过来,于丰招手接过药,在门口道:“奴才来给小主送药。”
说完等到里面让进了,才推门而入。
吴晴一听“小主”这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自已现在住在这,虽然第一次真正进到德胜殿里,看过屋中一圈摆设,肯定是皇上的卧室没错,现在不承认是小主估计这群太监宫女也不会信。
只道了声:“谢谢!”便示意于公公把药碗放下。
禾翠接了过去,试试温度,“吴晴姐姐,不烫了。”端了药到吴晴跟前,就要喂她。
这个吴晴是真不习惯,用左手接过药,一仰头几口就给喝下了肚。
放下碗看于公公还在,而且面有难色,“公公可是有事?”
“还有四天,大朝会……”于丰偷偷观察着吴小主的神色。
就看这位吴小主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已,明显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于丰只好说的再明白一些,“小主可知圣上何时能回宫?”
吴晴想了一想这公公的处境,明白了,“如果今天没回来,怕是就赶不回来朝会了。”
她可没有吓人的意思,今天没回来,说明顾时信已经离京,赫连昊定是追出京了。
出京城去追人,谈何容易?
出京城之外的道路四通八达,想找到一个人的行踪,那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
更何况顾时信身体情况正是糟糕时候,肯定是坐的马车,这便更不好找。
有个十天半月能追回来,还得赫连昊了解顾时信出京会去哪里。
吴晴很怀疑这狗皇帝并不知道,他有那么了解顾时信吗?
如果不够了解,就凭他差点捏死自已,哼!就找去吧,半年能找回来算他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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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簿:卤簿之名始于秦汉时期,蔡邕记述过: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自汉朝以后,王后、太妃、太子、王公、大臣皆有卤簿,各有定制。
天子卤簿就可以大致理解为,天子出行的仪仗加护卫。
而这天子卤簿也是根据出行的场合分大中小规格的,骑驾卤簿就是天子出行的最小规格卤簿。
最大的卤簿叫大驾卤簿,是用于祭天大典、巡游四方。能够极大地彰显皇帝的权威和尊贵。
有据可查的北宋宣和时期,大驾卤簿的人数达到了两万零六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