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瀚听到有人进来,抬眼见是手背在身后的吴晴,合上手中的文书,弯了弯嘴角,“藏了什么?”拿着壶给自已倒了杯茶。
吴晴几步到了赫连瀚跟前,一手一个小风车,一个黄色,一个蓝色。
伸手接过一个蓝色的,没看明白是什么,端起杯喝了一口茶,再抬眼看吴晴正对着黄色的一个,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吹了一口气。
怎么可以如此稚气?
赫连瀚看得一时晃了眼。
吴晴吹完再抬眼看到的就是愣住的赫连瀚,不表扬我心巧吗?一时不知道什么情况,问:“怎么了?殿下。”
赫连瀚愣神的工夫,一口水未及咽下,让吴晴一叫竟呛到了,疯狂的咳了起来。
吴晴忙上先帮赫连瀚拍背,“你小啊,一口茶也能呛到。”
而赫连瀚这口茶呛咳出来,弄得衣服前湿了一片。
之前有个事吴晴一直想问,看着赫连瀚湿了衣裳那事又浮了出来,刚要问,小路子听到声音,进来忙不迭的给赫连瀚拿干净衣裳,又要帮忙更衣。
赫连瀚摆手,“不必,下去吧!”
小路子才一走,赫连瀚招手让吴晴到身边帮忙,他看出吴晴欲言又止,问:“有事?”
吴晴难得在赫连瀚面前表情严肃,特别是眼前男人还在换衣服,既没动手揩油,也没语言调戏,赫连瀚有些不适应。
吴晴认认真真的道:“能和我交个实底吗?殿下是不是畏水?”
赫连瀚正在穿衣裳的手也是一顿,回看吴晴,认真的想了想,点头。
吴晴更加的不解,“殿下水性明明很好,怎么还会畏水?”赫连瀚没有回答,吴晴继续问:“赏菊宴跳下荷花池去救钱秀葽,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自已畏水?还是明知道也要救她?”
赫连瀚眨眼,一下,再眨眼,又一下,再眨眼。吴晴看着了,三次。
赫连瀚这会儿想明白的是,这问题答错了就不是问题,是命。
但是也不能瞒着吴晴,他想自已瞒不住,她太聪明。
赫连瀚咬了一下腮帮子才缓缓开口:“那天我根本就没看清那人是谁。”
不是因为那人是钱秀葽,而是任何人他都会下水去救。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已畏水。
吴晴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没有开口,耐心等下文。
“你知道我母妃早早就过世了,而且是宫里不可以提的事。”赫连瀚表情瞬间蒙上了阴色,风雨欲来的暗沉。
吴晴当然知道这些,但是再细的详情她就不知道了。
赫连瀚的嗓子有点紧,“母妃是为了救我掉到冰窟窿里,母妃死前向我伸手,但不是让我救她,而是让我走远……”他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这些年他一直恨着自已。
吴晴心一沉,起身跨坐到赫连瀚的腿上,把他的头揽在了自已肩头,她没有示意他停下来,她知道有些伤总是要揭开来才能重新长好。
如果她没有猜错,赫连瀚是母纪妃过世后他就开始畏水,但因为和自已过不去,再硬逼着自已学会了水。会水却依然畏水。
吴情更心疼了。
之前许多年赫连瀚从不提,不是伤口好了,而只是被他藏了起来,却从不曾愈合。
赫连瀚紧紧的搂着吴晴,不带一点情色,他只是在汲取讲下去的力量。
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冬天刚冻的冰,我以为硬实了,偷甩开跟前着的人,跑到玉带河的冰面上玩,母妃喊着让我回来,我才一回头,脚下的冰裂了,我吓得刚要跑,冰就彻底断开了,我掉进了水里。
母妃水性很好,跳进河里抓到我,把我往冰面上推,可是我才趴在冰面上,冰就又断一块,三次之后,我在抖,我能感觉到母妃也没力气了,水太冷了,也在夺着人的力气。
最后一次,母妃放弃了自已上来了机会,一手扒着冰沿,一手用力向岸边推我,我是滑到了比较实的冰面,可是母妃用力过大,扒裂很大一片冰,我再回头就看到母妃伸出水面的手用力挥了一下,她是让我快走……”赫连瀚说不下去了,脸埋在吴晴的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却浑身颤抖。
吴晴越听心里越沉,什么也没劝,就这么抱着赫连瀚,一手抚着他的后背。
哭吧,都哭出来吧!
赫连瀚一直哭,再说话时吴晴都听到了鼻音。
“看到有手在水面上挥,当时我一下就懵了,我觉得是母妃的手,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强大,不用母妃再护着我了,我能救出母妃。
我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母妃,可是我觉得我在救一个和我母妃一样的女人……”赫连瀚摇了摇头,像是要摆脱什么,“那个人不论是谁,我都会去救,我就觉得我应该去,必须去,就好像是为了母妃。”
如果赫连瀚足够清醒,他不会在吴晴眼前说这最后这句话,太让人疑心了。
可是他现在的思绪和他当初下水救人时一样混乱。
吴晴明白了,他不在乎救的是什么人,他是觉得自已足够强大了,与其说他在救当年的母妃,不如说他在救自已。
他想要原谅自已,想要放过自已,想用这一刻的行为救赎自已曾经的做不到。
吴晴顺着赫连瀚的后脑一直摩挲的后背。
赫连瀚被摸舒服了,哭够了,也说明白了,大狗一样在吴晴的肩颈处蹭了蹭,也像个需要大人给予关怀的孩子。
这一刻,他终于与冰河上的那个孩子和解了。
吴晴什么也不想说了,也不想听了,她明白了。
“好了。”吴晴轻轻拍拍赫连瀚的肩,“你说实话……”
“什么?”赫连瀚的声音带着鼻音的警惕。
吴晴咬了咬唇里侧的肉,“你——是不是把鼻涕全蹭我衣裳上了?”
赫连瀚吸了一下鼻子,嘿嘿的笑了,难得的,有点子傻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还带着一点哑的男低音。
怎么办?这声音太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