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这个村子,熟悉的人,熟悉的老师,还有我闭着眼睛就能逛一圈的学校。
我的一言一行都在老师和我爸的眼皮子底下。
教学楼楼道的花砖缝隙里还是能看到小学同学他爸的坟墓。
只是坟墓已经从崭新的、拥有很多纸钱的坟墓变成了一堆长满了杂草的土堆。
这个同学的爸爸是个酒鬼,喝醉了就打我同学,上学时他不是手脱臼就是脚骨折,要么就鼻青脸肿。
我一度很同情他,直到他抢我的笔还指着我脑门骂我。
他爸爸喝醉了酒从学校上操场失足掉到下操场,不过3米不到的高度,因没有人发现失血过多。
第二天早上发现时人已经凉透了。
那段时间程翔、黎华他们天天拿这个同学的爸爸吓唬我。
彼时的我才12岁,已经开始怀念7-8岁的生活了。
黎华家也搬走了,学校正式成为一个正常的学校。
这个学校,除了老师之外,一切都变得有点陌生。
但12岁的我还是个E人,没几天就跟同学搞好了关系,那时的我对于考大学、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概念。
每一天都在浑浑噩噩混着这以为会是永恒的日子,物理和化学更是一听就犯困。
我们1班是学校的“快班”,物理是由校长(我舅爷爷)亲自教学。
校长的语速很慢,他嘴里的温度总是会变成浊音,上牙一定要跟下嘴唇接触,发出混浊的“温”字。
这个温字也变成我的催眠曲。
不是不尊敬他,只是我实在睁不开眼睛。
后来认识了楼上四班的同学,开始用透明胶带上下传纸条。
那时总觉得自已很聪明,偷偷摸摸的骗过一切。
四班同学要去学校外边的小山过生日,小山是我和发小小时候最爱的地方,为表义气,放晚自习后我跟同学们一起去了小山。
十几个小孩生着篝火,天南海北聊天。
当然,都是村里没有见识的小孩,也聊不到天南海北。最多聊一下自已偷隔壁邻居家的玉米,逮村口的鸡。
11点多就开始讲鬼故事。
小山有很多坟包,现代的、近代的、分不清年份已经塌了一角的,有主的无主的。
我被吓得缩在马豌豆地里不敢吱声,四班的同学坐在我旁边,听到他们要吓人的地方就把我的耳朵捂着。
我躺在马豌豆地里看着漫天繁星,也许当时是在想那一幕好浪漫,风也很合适,在我脸上徐徐吹过,不觉一丝冷意。
那天的月亮很大很明,把村里的泥巴路都照得异常清晰。
四班同学送我回家,远远我就看到了站在乡政府门口等我的妈妈。
“你快走,别被我妈看见了。”
四班同学立马掉头离开,妈妈问我是谁送我回来的,我倔强道:我自已回来的。
妈妈把我拖回家,爸爸抽出了皮带。
打累了爸爸让我跪一夜,他们自已去睡了。
瞅着他们都睡得差不多,我起来写了一封信,收拾了几件衣服开始了我的第二次离家出走。
信里写道:你们现在不止我一个女儿了,就算我走了她也能给你们养老,孝顺你们。
现在我甚至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写这个内容,也许是去外婆家看到妹妹和我相似的脸,也有可能是来自其他老师的议论。
爸妈睡了一会可能想起来让我去睡觉,发现我不在屋里,却留下了一封信。
他们发动了整个学校的老师和附近关系比较好的村民,满村子喊我名字,找我。
我借着月光沿着大路走,想走出这个村子,才走了十几分钟就听见家的方向传来的呼喊。
慌忙中我爬上了最近的一座山,一刻都没有停歇,直到山顶。
我躺在石板上看着星星,耳边我的名字忽近忽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冷风吹醒,又没有生火的工具,寒冷和饥饿将我想去远方的梦想击碎。
爸妈和老师们沿着大路快要走到隔壁村了没找到我,原路折返径直爬上了这座山。
当时我的内心有对温暖被子的想念和热腾腾面条的渴望。
同时也有被爸妈找到后一顿毒打的恐惧。
多种情绪裹挟着我,我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他们找到了我,那就是我的命,被打也认了。
如果他们找不到我,天亮我就去打工,给人洗碗端盘子。
最终他们找到了我,爸妈低头哈腰感谢过村民和老师们,带着我回家,又是一顿毒打。
“她会给我们养老孝顺我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想请假,但爸妈不让。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大晚上跟一帮差生还是一帮男生出去玩!”
我狡辩道:“有女生!”
我爸拿着皮带上气不接下气,“就那个姓赵的?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敢跟他们来往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