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伊婧正闭眸凝神,倏尔听见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吵闹声,像是两个女子在争吵着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跳下了摇椅,穿入梨花林之中前去探看个究竟。
果然,不远处一棵纷扬落花的梨树下,绿月与一位陌生的婢女起了争执。
“这明明是我家小姐选中的树,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区区小婢女霸占了!”绿月一吵起架来便是咄咄逼人,非得把人气个半死。不过,与她对峙的这个婢女也不是好惹的,叉起腰来面露凶色:“不就是个失宠夫人的婢女吗,敢跟我们家小姐对着干!”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绿月这下火了。骂她可以,敢骂她最尊敬的小姐,这人一定是欠收拾了。她说罢便撩起袖子,一副作势要打架的凶状。
花伊婧一瞧,这都快打起来了还得了,忙上前拦在绿月面前:“绿月,不许胡闹。”这丫头真是个急性子,一个吵不过就动手,哪还有个女孩子的模样!
“小姐……”绿月见她来了,顿时收了手,心有不甘地望了望那婢女冷哼一声。
“我大致知道了,你们在争一棵树而已,凡事论个先来后到,谁先选中了谁便要这棵树。”花伊婧折身望向那婢女道。
“听到没有,先来后到!这点规矩都不懂,也不知你是怎么混到太尉府来的!”绿月听罢得意洋洋一笑。
“这棵树是我家小姐早就看中的,只不过比你抢先到了几步。你们是主仆,你当然是向着你自己的婢女了!”那婢女还不依不饶地叫道,完全不顾身份尊卑。
“你个贱婢,看到我家小姐还不下跪行礼!”绿月这就看不爽了,拨开花伊婧的肩膀恶狠狠地质问道。
“晴春!”此时,一道凌厉却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小婢女顿时灭了气焰,屈腰行礼:“小姐。”
从树后缓步而出的上官雪莲一身雪色美袍,恍若与那翩然飘落的梨花瓣融为一体,面容上噙着盈盈笑意,甜美又不失优雅。
真美。花伊婧眸色微扬,望着那亭亭玉立的女子暗自惊叹,她是那样美丽出彩,夺人眼球。
“看来真是本小姐把你惯坏了!看到少夫人还敢不行礼下跪,你该当何罪!”上官雪莲下一瞬间便拧起秀气的眉,语气满是责备之意。
“小姐……晴春知错,小姐息怒,晴春真的知错了……”那叫晴春的婢女吓得猛地跪下,将一地梨花瓣溅起,再纷扬落下。
上官雪莲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眸色柔和清澈地望向花伊婧:“花小姐,我家丫头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多有得罪,我来给你赔个不是。”那语气委屈动人,娇软入骨,令人想拒绝都不忍心。
“无碍。”花伊婧淡然一笑,只是那浅淡的笑意丝毫未没入眼底。
她对这女子本就毫无好感,更不想与她多作纠缠。
“这锦愿盒,乃是承载着我们这些孤单女子的寄托,将它长埋于此处,让大地灵魂感受到我们的心愿与真情,得以助我们实现。无非是个迷信的寄托罢了,不过,在我心里,这很重要。”上官雪莲突然开口道,悠远柔和的声音随风传遍整个梨花林。
花伊婧凝着那道雪色的身影,暗自揣测着她言中之意。只见她突然转过身,笑得灿烂无邪:“因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而这棵树,是我初见温少爷的地方,我希望能把我的锦愿盒掩埋于此处。”她眸色如水,语气听似温柔楚楚,实则在明目张胆地挑衅她。
花伊婧修长的指尖在衣袖下紧紧攥拳。呵,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真是可笑。
一棵树而已,让或不让,都无碍。她轻然挥袖,从绿月手中接过自己的锦愿盒,淡然出声:“一棵树而已,看似开得繁旺茂盛,终究也有老去枯萎的一天。重要的是这锦盒里的心意,是否也能随着时间老去,永恒不变。”
上官雪莲敛眉望着面前笑意淡然,虽不是惊鸿美丽,却淡雅高贵,字句之间更是流露出高雅气质,只是她却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思。
“上官小姐若是喜欢,那我就让给你了。绿月,我们走。”花伊婧颔首一笑后,侧过头示意绿月与她一起走。
“多谢花小姐成全。”上官雪莲屈着纤腰,一副不甘心却只能忍气吞声的模样。她再次抬眼时,眸底写满了愤懑之意,一个个区区失宠的少夫人还和她端架子,等她真正嫁过来以后,她倒要看看轮到谁给谁摆架子看!
“小姐,你干嘛要让着那个女人,她抢了温少爷,现在又来抢树,以后指不定还会把你这正妻的地位给抢了!”绿月怀抱着花伊婧的锦愿盒,一路喋喋不休。
花伊婧微许侧首,面容淡然:“你没听到人家说了,那是她和温靳竹初见的地方,我一个失了宠的少夫人,扰了人家的兴致可不好。”
“小姐真是大度!”绿月愤懑地咬牙道,捏着锦盒的手指微微缩紧。
“争又有什么用,不是你的东西争破了头也得不到。”花伊婧耸肩一笑,心里却写满了怅然。
是啊,她无数次这么想过。
老天真是对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把她从现代带到这个架空的世界中,让她疯狂地爱上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在她以为一切安定,从此幸福安康后,却又突然遭受冷落负离之痛,如今,她还要自作贱地想方设法留在他身边。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就这棵树好了。”她指着眼前一棵并不起眼的梨树,树枝繁茂,花朵却苍凉衰落一地。
“这棵都没什么梨花了,小姐,我看那棵不错。”绿月一见便失望地摇摇头,指着不远处那棵道。
“我刚才不都说过了,人有色衰颜老之时,树木也不例外。我一眼望到它,与它有眼缘,就这棵好了。”她伸手抚上粗实的树干,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那好吧。”绿月只得答应,将那根湛蓝色丝带递给她,上面清楚绣着“花伊婧”三个金色的大字,花伊婧接过丝带,一圈圈缠在树干之上,代表这棵树已经被她所占了。
“我帮你一起吧。”花伊婧拂袖蹲下身,随绿月一同挖坑,将锦盒小心地放入小坑之中,再用土层层掩埋。
“真想知道小姐许了什么愿。一定是希望少爷回心转意的心愿吧。”绿月笑嘻嘻道。
花伊婧淡然一笑,并未接话,只是默默地双手合十,阖上双眸,再次祈祷了一遍又一遍,才放心离去。
偌大奢华的静书房内,身披绛紫龙袍的雪国帝王端正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执着一壶雪国盛产的乌燕汤。
那是位极其年轻的帝王,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肤色如同窗外纷扬的雪般洁白,双眸内透着恬淡秀气,薄唇紧抿。
他是个气质极佳的男人,独自一人垂眸坐在那里,便有种由内而发的疏离恬静气质。
“微臣叩见陛下!”一道沉厚的声音落在他耳畔,他缓慢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幽深的双眸,慢条斯理道:“免礼。”
“谢陛下。”来人正是深受雪国重用的上官将军,年轻刚劲的男子,又黑又浓的粗眉,面色黝黑,脸上写满平淡之意。
“敢问陛下让臣来此,有何事之有?”他出声问道,棱角坚毅的唇瓣微扬。虽然他心知肚明皇上唤他前来的目的,却明知故问道。
雪帝拂袖起身,举步走到他跟前,目光倏尔闪现凌厉:“朕的话,你当作耳旁风吗!”他出声由温柔变为严厉,顿时让四周的氛围冷酷下来。一旁服侍的宫女们纷纷下跪,上官将军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微臣万万不敢忤逆圣上旨意!”
“朕记得凤凰宴开始前就再三吩咐过你,不允许上官雪莲与温靳竹有任何来往,那封求亲信也立即投火烧尽。现如今,朕看到的却是那两人越走越近,上官雪莲也赖在凤国不愿再回来,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他俊颜冷沉,低声质问道。
“微臣该死!微臣只是觉得那丫头对那温靳竹一见倾心,两人情意相投,便一时忘记了陛下的嘱托。再言,微臣已经令人镇止住了丫头的寒冰魂,解开寒冰魄的方法,只有丫头和微臣知道陛下便不必再担心了……”上官将军伏身谢罪,面容却平静不慌。
“不必担心?”雪帝秀眉微挑,眸色内明显迸现不悦,“若她出了事,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他不悦的语气瞬间令四周寂静下来,此刻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没有人再敢接话,都小心翼翼地埋着头,知趣地保持沉默。
雪帝轻叹一声,敛起凌厉的眸光,沉声道:“罢了。朕也不是绝情之人,若他们真的心意相投,那朕便不加以阻拦了。只是,切记叮嘱她将寒冰魄保好,若有半点差池,朕定拿你试问!”
上官将军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满意欣慰一笑,他何尝不希望女儿幸福呢?只是这寒冰魄压在身上,关系到整个雪国的利益,他虽犹豫再三过,但最后看到女儿哭得像个泪人般下跪求他,他才于心不忍地允了这婚事。
“微臣定不负皇上旨意!”他伏在地上长跪一拜。
“嗯。”雪帝神情恢复平静,坐在书案旁提笔沾墨,铺开洁白的宣纸一笔一画认真描写着什么,“准备何时办理婚事?”
“回陛下,微臣与丫头翻遍了日历,寻得了一个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就在下月的十日了。”上官将军不敢怠慢道。
“好。朕到时也会去凤国赴宴。”雪帝抿唇一笑,微许颔首,话语间,三行漂亮的书法便洋洋洒洒地落在纸面上,那字体不如本人般清淡如玉,却是笔画刚劲有力,轻重把握得当,一看便是底蕴深厚的书法大师所作。
“这幅字,是朕方才有感而发所作,就当送给上官雪莲的新婚礼吧。”雪帝捻起纸张,仔细吹了吹才拿给一旁等待的婢女下去裱框。
“微臣谢皇上隆恩!”上官将军面露喜色,有些受宠若惊地下跪谢恩。
“喜事当头,朕也高兴。”雪帝微扬唇角,轻许颔首,凝着温和神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警意,“慢着。朕听说,那温靳竹原是有一正妻的。上官雪莲嫁过去,岂不成了低人一等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