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开始躁动。
“啧,你家尊主恶趣味实在也太严重了吧?性格真狗啊,离开还要给我添点小麻烦。”
待在房间里,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情况的晏绥安无语吐槽。
那种直面超规格存在产生的剧烈心跳慢慢平复下去。
一同被关在里面的黑雾默默捂住自已的耳朵,以此来关闭自已的听觉系统。
听老板的合伙人说老板坏话什么的,给它离远点啊,简直都要怀疑自已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变成灰烬离开诡世了。
校长室原本敞开着的房门在那个存在脱离黑雾身体的时候就被祂牢牢关紧。
不知道是不是还用了点超常力量,那扇门严丝合缝地像是用水泥填满了缝隙。
四周的墙壁更是坚硬地仿佛注入了钢铁的意志。
微弱的光从唯一的窗户那照射进来,抬头就能与白色教堂和那座诡异大雕像对视的晏绥安诡异地陷入沉默。
绯红当空。
再怎么欣赏艺术,他也不能违心地说面前的景象很好看。
那种在阴影下扭曲的无序的触手,正正好踩在了他不能理解的点上,比起旁边几乎入迷的黑雾,他更多的是面如表情。
危险的家伙,正在苏醒的人造诡异。
要是成功了,自已大概率会死吧。毕竟在没有理智的人造鬼神面前,他只是一道拥有美味气息的食物。
不会思考,便不会恐惧。
连唬人的把戏都装不了,没有自保能力的预言家,就是这么难受啊。
不然在得知可能被设计了之后,他就不要这么费尽周折地寻找求生方法了。
话说天堂孤儿院之前的院长到底是谁呢?
他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
脑海两张照片上的不同人影重叠起来,完全不像,会与羊皮纸署名的大祭司有关系吗?
第一次出现在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和自已的伪装做派真像啊。
用无害温和的伪装,来消除戒心拉近关系的同类。
降临派......
他出去得多注意注意这个组织才行。
时不时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的据点不小心露出马脚,就当是为了维护和平。
果然自已真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呐。
他十分愉快地为自已找好了借口,嘴角的笑容越发浓郁。
黑雾被波动的气息召唤回理智。
那位向来从容自若游刃有余的存在此刻笑得开怀,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般。
深远,寂静,玄奥。
浅淡的声音变换成晦涩不清的语调。
与尊主赐它新生时一样,浓重的力量再度降临在这里。
祂戴着手套的手拂过玻璃边缘。
紧锁着的窗户便打破某种桎梏般应声开启。
诡异的领地。
枝叶与腐叶堆积,宁文张开手,令人胆怯的诡谲黑雾与森然骸骨下沉。
体内与天使之乡同源的力量倾泻而出,被自家副队叫过来的杨远站在他面前。
“当你身处鬼域的时候,就像是漂浮在星空的岛屿,相邻的空间通道会有很多,它们有的通往其余鬼域,有的会到达你们现实世界。”
“我会帮你找到通往里层世界的那一条。”
小男孩墨黑的瞳孔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类。
杨远点点头,脑海却一直在回想副队跟自已说的话。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小队智囊发话,他只要照做就好了。
杨远朝站在旁边的宁文比了个手势。
几声脆响,漩涡状的黑洞在他身前缓缓变大,无波无澜的表面下,重叠挤压的空间层形成的罡风盘旋。
杨远扬起笑,自信地拿起虚脱的鬼神之笔,抬步走了进去。
只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表情险些发紫。
低级的空间异能还是太勉强了。
覆盖太过薄弱,从空间通道出来,他如同从万米高空坠落,再被人从背后狠狠敲了脑袋。
刺痛和眩晕折磨着他的身体。
毫发无损的查尔托斯无情地对他展开嘲笑,接着控制它快要宕机的申请者朝着目的地一路狂奔。
知道事态紧急的杨远竭力配合着它的动作。
直到看到那一幕。
墙体破碎,高楼塌陷。
羊皮纸上的阵法图案在空旷的地面上绘制出来,晦暗而诡异的线条闪动着猩红的光芒,荆棘丛生,蔷薇花完全开放。
被染红的地面汩汩流淌着,积聚成一小滩的水洼。
损失了一条胳膊,浑身遍布伤口的人单膝撑在阵法中央。
迷雾遮挡住了月亮,但仅剩的一丝光芒仍在。
“终于,来了吗。”
方诗晴捂住被诡异扯断的胳膊,被划伤的伤口里,黑色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异能者的晶体破碎,压制着阵法的匕首也要不受控制。
幸好,她的同伴到了。
杨远沉默着,一步步跨过脚下残酷的战斗痕迹,走到她的面前。
方诗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流淌着欣慰与解脱。
散开的马尾落在蜿蜒的血泊里。
那双曾经拿着匕首挡在大家面前的手,此刻无力地下垂着。
“杀......杀了我。”
她紧紧盯着不知所措的队友,破风箱似的喉咙里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最后的扭曲的灵性在杨远面前一点点崩散,正如面前人下半身渐渐异化的躯体。
青年跪下来,伸出的手落下又抬起。
他低着头,过长的头发蒙在脸上,看不到具体的表情。
方诗晴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这个最晚进队的青年拥有比他们更加坚定的心智。
对于决定,他只是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
所以方诗晴没有催促他。
在她涣散的视线里,曾经的一切涌现,这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回顾。
十年前,半开的门内,有她的爸爸,妈妈和她的妹妹。
热好的饭菜摆在桌上,阳光和煦,亲切的呼唤仍在耳边。
她的父亲没有因为研究诡异变得不人不鬼,她的母亲和妹妹也没有被残忍地杀死献祭给鬼神。
兜兜转转,她依然记得这一幕。
至死也没有忘记。
方诗晴慢慢闭上眼睛,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女人断裂的木质手链上。
沉闷的撕裂声在寂静的空间响起。
阵法下无用的怒吼挣扎着消散。
青年踉跄地站起身。
大概是一分钟,或者几分钟,他慢慢走出了那扇大门。
晏绥安静静站在门外看着他。
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虚无缥缈,宛如丧失了灵魂。
命运似乎和他们开了个玩笑。
阴冷的凉风徐徐吹过,狼狈不堪的天使之乡里,遗留的是个见证了悲哀的不幸者与牺牲者。
“尊敬的冕下。”
杨远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地称呼面前辨别不清的存在。
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
“您说值得吗?”
值得吗?
仅仅是一个可能,却要用一位万里挑一的强者的性命去封锁填补。
而他们的名字不会被传颂,不会被人发现,更不会被人知晓。
晏绥安越过他看向里面,叹息的声音仿佛与出发前副队的话重叠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是值得的。”
“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