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静立在原地，头发垂落，无声默哀。
里层世界开始崩塌。
赌局宣告结束，没有必要再维系时间缝隙的鬼神放弃了对过去的控制。
【朋友，你赢了。】
夹杂微末遗憾的声音在晏绥安脑海响起。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随着祂的声音抽离，一团细小的能量填补进晏绥安体内。
系统面板上的认可值飞快上升。
晏绥安脚尖点地从原地跳开，两边的衣摆呈羽翼展开。
掉落的砖块砸碎在泥土里面，绘制着阵法的水泥地面断裂，藤蔓从攀附物上退下来。
灰尘铺天盖地。
白骨与黑雾从废墟里挣扎升起，干枯的花朵自陈旧的秋千处摇曳。
两方空间开始融合。
晏绥安眼看着校长室从上面砸落下来摔个粉碎，书柜和玻璃的残骸被掩埋在砖块之下。
他移开视线。
虚空之上，属于人类的那个光团颤动，悲哀的情绪不断传递过来。
磕磕绊绊从花园里走出来的异调局众人灰头土脸，张明觉站在前端走过来。
杨远低着头，没有拒绝队长拍在肩膀上的手。
“异调局绿江市第九小队，方诗晴申请归队。”
青年低声说着，手从腰间抽出那人从不离身的匕首。
银白色的蔷薇因为吸食了主人的生命与灵性而变得无比妖冶潋滟。
张明觉接过匕首，看着上面被擦拭过的痕迹，沉声道：“欢迎归队。”
“你做的没错。”
作为被上级关注的高成长性人才，一直待在温室，只会撕咬敌人，不能接受同伴离去是不行的。
“我会送它到该去的地方的。”
毕竟是自已亲自将人带回来加入小队的。
张明觉的眸光透过匕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沉闷蹲在角落不愿离开的人。
满是腐臭味的漆黑房间，方诗晴蹲坐在角落，身边是被异调局处决的父亲和被其残忍杀害的母亲以及妹妹。
没有反应，没有表情，如同丧失感觉的木偶。
如果生命只剩下了斩杀诡异和抵抗污染这两件事。
那在最后时刻能以自已的力量破坏鬼神计划的你，应该会感到很高兴吧。
张明觉狠狠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沧桑的面容露出青年人的样子，胡子拉碴的下巴不羁极了。
张明觉收回思绪，伸手就把面前还愣着的青年往后边推了几步。
“臭小子，别想那么多，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还不快去和副队他们汇合！”
杨远愣了愣，看着张明觉的表情，整个人放松似的点了点头。
“是！”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掩埋的地方，转身跑向队友们的所在地。
晏绥安搭着手，淡金色的眼眸在那张优雅淡漠的脸上睁开。
天塌地陷，强烈的能量波辐射状震颤着鬼域的结界。
与白骨黑雾对立的。
鬼域最深处的教堂表面爬满活生生的血肉天使。
庞大翅膀包裹它们纵横切开的身体，滑腻的触手将其支撑起来，恶毒的眼神充斥着浓重的怨念。
“晏先生。”
宁文从小花园里走出来。
眼眶流出的血泪滴落在他干净的衣服上，白骨搭建出显目的高塔，黑雾拱卫。
两股诡异力量的碰撞让整个天使之乡的建筑开始摇晃。
地面裂开数十米深的裂缝。
晏绥安垂眸看着向自已延伸来的深渊。
“定。”
他伸出手，嘴中吐出一个字符。
于是在众人眼中，那道深不见底，势不可挡的，由两股力量对冲形成的巨大深渊在其面前立时静止不动。
金光覆盖下，银色的河流辗转流出，堪比曜日的巨大眼眸自鬼域上空睁开。
星河闪烁，超乎想象，堪比神迹的力量在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的几人面前展露出来。
“以鬼神之名，张队长，不介意吾与你们人类缔结一个约定吧。”
人类之身比肩诡异最高层次，晏绥安感受着身上流淌的力量。
祂与降临派辛苦培育十数年的成果，那团细小的光团即使被吸收大半剩余的能量也十分可观。
冲天的能量异象劈开灰雾，空间哀鸣，诡异狂欢，碎裂的壁垒下方，现实世界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触手可及。
宁文静静看着久违的人类世界，那种繁华热闹的景象，马路上奔跑的汽车流淌不息。
他周身的诡异气息平复下去。
围聚在天使之乡外围的幻影鬼惊喜地看着铁门上挂着天堂孤儿院的牌子掉落下来。
凋零的藤蔓被倒塌的围墙掩埋。
张明觉在强悍的压力下站直身体：“只要不威胁到绝大部分人类生死存亡。”
他顶着身后同伴的视线，目光无比坚毅。
“我张明觉会代表异调局同意您的要求。”
“就算让你们去死？”
晏绥安的目光微动，恶趣味地说出这句话。
张明觉看着祂：“就算是让我们去死。”
晏绥安沉默地看着他身后一同站起的第九小队成员。
他不知为何抿了抿唇：“人类向来如此。”
四方力量汇集，突破天使之乡鬼域边缘的幻影鬼携带着密密麻麻的黑影向这边小心翼翼地进发着。
它畏惧躲避那道最为强势、神秘的金色光芒，却贪婪另外两道两败俱伤的诡异力量，以及含有大量血肉能量的现实世界。
蔚蓝的天穹底下，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出现在空中的“海市蜃楼”。
紧张、惊恐的人群聚集在街道、广场。
如女主播那般靠自媒体营生的人们拿着手机设备争先恐后地拍摄报道画面。
“已经到最后了。我的朋友。”
晏绥安移开视线望向所有人身后瘦弱的身影。
向死而生，回光返照般的花园再次被金色光芒眷顾，颤颤巍巍的白色郁金香露出花蕊。
宁文坐在秋千上，眼眶流出的血泪，青紫狰狞的伤痕如枯萎的白色郁金香一样倒转消失。
没了诡异的一切特征，他闭上眼。
“谢谢你，晏先生。”
“我已经看到了，我所祈祷的所有。”
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里，小男孩的身体与当初的佝偻老者一样化作黑雾融于地底。
细碎的光芒汇聚在某个小小的物品上，展翅的千纸鹤稳稳地飞到晏绥安手里。
教堂处的血肉天使发出尖锐的怒吼，无面的雕塑垮塌，它们的身体在消融。
幻影鬼不可置信地看着化作虚无崩毁的鬼域，它极速收拢力量，可无论怎么样都逃不出去天使之乡的领域。
“不！怎么可能！疯子！疯子！”
“你居然选择了自毁！”
依托鬼域，制造鬼域的核心存在自我毁灭。
黑雾缠绕着它的身体，它尖叫着将自身的鬼域与之碰撞企图破开界限，可最终也只能被其吞噬拉入地底。
晏绥安收回手，看向现实世界，再看向沉默的异调局众人。
“各位，现在，我们该回家了。”
金光耀世，银河不息。
喀嚓。
天使之乡正式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