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晨曦微露。
通往庄子的长路尽头,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飞奔而来。
因大公子沈言松下来之前,已有说明一切的书信先一步送达庄子上,所以庄子上的人都知晓大公子来接小姐回京的事。
庄头禀报沈梨茵后,带着庄子里的下人在庄子门口等候来人。
为首的青年,利落翻身下马,约摸十八岁,身长玉立,面容刚毅英俊,与自家小姐有三分相似,应是沈府大公子——沈言松无疑。
庄头忙领着众下人拜见主家大公子。
沈言松微微颔首,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身后的长随。
“我大妹妹呢?”
庄头刘叔恭敬道:“回大公子,大小姐正在院子里等着您呢!”
沈言松脚步顿了顿,片刻后,方迈步走进院子。
只见简朴的房屋门前站着三名少女,中间的那位身着半旧的衣裙,身姿怯弱。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沈言松不禁暗叹血缘的神奇。
她那张与外祖父足有五分相似的面庞,让人丝毫不能怀疑她的身份。
少女身姿娇怯,素着一张小脸,却依然难掩绝色姿容。
沈梨茵盈盈一拜,轻声问候道:“大哥哥好!”
沈言松见妹妹羸弱身姿,行止得宜,不卑不亢,心里既欣慰又心酸,眼中一下便含了泪,忙上前扶住少女的手,微微哽咽道:“妹妹……你受苦了……大哥哥带你回家!”
不知是有感于青年的一片赤诚,还是体内深厚血缘的回应,沈梨茵的眼眶也瞬间湿热起来,她微低着头,带着鼻音,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听着妹妹这轻柔,却充满信任和依赖的回应,沈言松心下一软。
沈言松心道妹妹在这乡下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却没有丝毫怨怼,依然愿意和他亲近,已是十分难得!
沈言松环视这简陋的小庄子,仅有一个小院子和三间正房,狭小逼仄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更觉心酸,可想而知妹妹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他又想到了远在京中的另一个金尊玉贵养大的妹妹,两厢对比,心下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妹妹,快收拾收拾,大哥哥带你回京,母亲及……家中长辈一干人等,都盼着你归家呢!”
沈梨茵敏锐的捕捉到沈言松话语中的停顿,心念一转,心中有些许猜测,但面色不变,轻声道:“好。”
她话音一转:“大哥哥,我没什么行装,但是我想带这两个丫头一块回去,她们自小便陪伴着我……我舍不得她们……”
沈言松闻言,心里又是一疼,扫了一眼妹妹身边的两人,见之虽衣着半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微微颔首,温声道:“依你。”
两兄妹吃了个粗陋的早饭,便启程回京。
沈言松骑马在前,沈梨茵主仆三人乘坐马车紧随其后。
一行人迎着朝阳,奔向姑苏城外的码头。
到达码头已是午时。
一行人原地休整。
沈言松带着妹妹到姑苏城最有名的酒楼——孤山居用午饭。
当沈梨茵主仆三人跟着沈言松,站在孤山居三层高的酒楼前时,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齐齐闪过一抹隐晦的笑意。
沈言松微笑着回头看向妹妹,温言道:“妹妹,这孤山居酒楼开遍大江南北,菜式新奇美味,尤其是它家的特供酒——梅花忆,清冽芳香,滋味醇厚,颇具盛名。一会儿你定要品尝一番!”
沈梨茵闻言,脸上绽出笑容,点了点头,眼尾勾出一抹弯弯的弧度,灿然生辉。
沈言松见之,都不由得晃了晃眼,心底又油然而生一种与有荣焉,心道这可是我的妹妹,真是乖巧美丽!
沈梨茵随哥哥一走进孤山居的大门,掌柜孤山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主子,两人对视一眼,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
孤山心下了然,接着吩咐一机灵的店小二,令其必万分小心伺候!
店小二领命,颠颠的小跑过来,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恭敬行礼,热情地招呼道:“公子、小姐,用饭请上楼,三楼正好有雅间!”
“三楼?”沈言松微愣,他从未上过三楼,因为众所周知,三楼仅有三个雅间,非天潢贵胄则无资格入内,他们沈家虽有爵位,却也是够不着的。
店小二点了点头,恭敬而肯定地道:“是的公子!”
沈言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时,沈梨茵微抬凤眼,开口道:“小兄弟,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由?”
店小二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分外恭敬地道:“沈大公子,我家主子有话,她与您十分投缘,特留三楼的悠然阁于您与小姐用餐。”
沈言松彻底懵圈了:“这……我不曾认识你家主子呀……”
沈梨茵不动声色的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面色一禀,又道:“我家主子还说,她现下不方便透露身份,但十分欣赏沈公子这般热忱端方的君子,有意与您交好,往后在京城有机会再见。”
沈言松有些晕乎乎的,有些迷茫。但想到自已被人这般赏识敬重,心里一时又有些高兴。
便领着妹妹随店小二上了三楼悠然阁。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花香,淡淡的,却分外好闻。
入眼,室内是一种魏晋时期的装潢风格,与时下盛行的风格大有不同,不禁让人眼前一亮,确实很有品位。
立于门前的青衣侍女引两人于圆桌前落座,并为两位亲手泡了盏大红袍。
小轩窗边,一位面容清俊的青衣年轻男子,按动古琴,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琴音流淌而过,令人心头一舒,一股雅意油然而生。
沈言松一脸新奇,转头却意外地瞥见妹妹淡定的脸色,而且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亦然,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按理说,妹妹久居乡下,见识应该不如他这个生长于京中的安定侯嫡长子。
但见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的妹妹,仿佛冰雪般的人儿,置身于在这满屋的富贵清雅之中,却好似有一种视此番如无物的高贵清冷之感。
相比之下,倒显得妹妹比他更适配于这魏晋风度,她这才是真正的清雅之人啊!
沈言松不禁暗暗心生钦佩与骄傲。
沈梨茵余光瞧着自家大哥哥目光定在自已脸上,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先由一脸惊讶,接着疑惑,再是了然,到最后一脸骄傲。
不知是什么问题,像是还未说出口,就已经自已说服了自已似的。
沈梨茵不禁微垂凤眸,轻轻勾了勾嘴角,真是个可爱的哥哥。
青玉和紫晶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笑意。
心道:大公子,这才哪到哪啊……
接下来用餐,沈言松看见妹妹良好的餐桌礼仪和优雅闲适的举止,比之远在京中的二妹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惊讶。
同时有些疑惑,妹妹长于乡野,是从何处学得这般钟鸣鼎食之家的礼仪举止?
这般想着,便也好奇的问了出来。
沈梨茵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淡笑着回道:“是有些奇遇……”
“大约两年前,我于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受伤的少年,他乃当朝致仕的张阁老——张毅的嫡孙。 ”
“后张阁老怜我孤身一人在外,便收我为义孙女,时常接我到张府上小住,并教我诗书礼仪,才使我不必举止谈吐粗鄙……”
“原是这般。”
沈言松闻此不禁叹为观止,而后又更觉亏欠妹妹,下定决心要对妹妹更好才行!
紫晶心中暗暗嘀咕:何止这般啊,张阁老赞叹小姐聪颖过人,才思敏捷,如若生为男儿,在官场上的成就必不会低呢!
两兄妹用完饭,下楼结账,却被掌柜的告知不必,他主子请了!并且还送了两瓶价值百两、一般人求不得的特级名酒——梅花忆!
沈言松确定自已未曾喝酒,但此刻却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一般,如此不真实。
但是扭头一看到自家妹妹,又强自镇定起来,轻咳两声,肃了肃神色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如此厚礼相赠。这梅花忆是好酒,但实在太精贵了些,就不好让你家主子破费了。”
在场的人,包括沈梨茵都有些意外,又不禁更放心了,看来,这沈大公子确实不是那贪婪之人,可见品行不差。
“往后他若在京中,在下定然宴请他到府上一叙,不枉他这般赏识礼遇于我。”
掌柜的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她面色明霁,便知她心中态度,于是弯腰作揖一拜,恭敬道:“小人定如实转告主子。公子、小姐,行路辛苦,一定多加保重!”
沈言松颔首,抱拳道:“告辞。”
孤山目送自家主子和沈言松远去,后着手安排二把手刘管事接手姑苏城的孤山居。
自已则回家收拾收拾,便携新婚妻子也踏上了上京的路途。
大本营转移,京中的孤山居还等着他前去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