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
陈烟雨眼神空洞,望着暖黄色的灯光从晶莹剔透的玻璃间透露出来的光斑,里面的三口人有说有笑,举杯同庆。
宫天青弹完一首曲子,转头看向餐桌那边。
宫春江认可地点点头:“天天的钢琴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陈默言悠闲靠在椅子里,冲宫天青竖起大拇指:
“天青,真棒。”
宫天青礼貌地微笑,习惯性地走到窗前放松手指。
今天晚上陈默言看自已和父亲初来天海,两个人过除夕太过孤单,所以特地前来陪他。
所以自已才会去找陈烟雨,如果他们四个人一起过除夕的话.......
那会不会很幸福?
街道上被满天的烟花照映地亮堂堂的,透过玻璃,门外站着一个高大身影,暗红色的卫衣,依稀可辨的轮廓.........
是他!
他来了!
宫天青拉开大门,陈烟雨从恍神间反应过来,他跑出来,掉头就跑。
陈烟雨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跑,宫天青也不知道。
他一直跑啊,一直跑,宫天青一直追啊追。
“阿烟!”
陈烟雨跑到街道尽头,顿下脚步,背对着宫天青,气喘吁吁。
宫天青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口气,慢慢走到陈烟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你不是不来吗?”
“我只是路过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跑啊?”
“........”
宫天青绕到陈烟雨眼前。
路灯下,宫天青的眼睛承载着盈盈光亮,唇红齿白:
“走吧,一起回去过除夕。”
陈烟雨苦笑。
“我就像个小偷。”
宫天青不懂。
“一直偷窥你们的幸福,”陈烟雨皱起眉头,“这样好吗?”
“你不想回家那便算了。”宫天青顺应了他,“我们去逛逛商场好不好?或者去学校走一圈?”
“算了,今天不和你计较。”
陈烟雨转身走向学校。
宫天青微微一笑,跟上去。
说到底,陈烟雨是不想给宫天青好脸色的,可是今天是除夕,起码........
起码让对方都舒服点吧?
除夕的南流大学里空无一人,陈烟雨走上教学楼。
宫天青:“阿烟,你去哪?”
陈烟雨直冲天台而去。
宫天青快步跟上去。
天台上放着一架年久失修的钢琴,是音乐系学生的旧教具,没什么用就放在了这里很多年。
陈烟雨坐到钢琴凳上,手指接触到琴键。
“你也会弹钢琴?”宫天青拉开凳子坐下,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
“是。”
是,是陈默言逼他学会的。
他喜欢吉他,也喜欢唱歌,但是不喜欢钢琴。
他喜欢拳击,也喜欢飙车,但是不喜欢家暴。
可是喜欢的不喜欢的他都有了,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弹什么?”宫天青问。
“青花瓷,”陈烟雨的手指率先飞跃,“你不是最喜欢吗?”
宫天青颔首,手指开始跳跃流连在琴键上。
漆黑的天台上,清脆连贯的音乐声流淌自如。
这架老钢琴一直被同学们爱护,因为它陪伴了很多音乐生。
如今烟火满天,星光闪耀,万家灯火,灿烂无边。
浩瀚夜空下,两个少年肩并肩,四只手迅速翻飞。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宫天青听得头顶上一阵轰响,看见五彩绚烂的烟花绽放于夜空,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一丝丝被吓到了。
他也会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吗?
宫天青侧过脸,指尖依旧不停地跳跃,只是那一瞬间的一瞥,他看到了陈烟雨胭脂色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丝丝星光。
烟花绽放在双眸中,美好时光定格在他眼里。
那一丝丝的星光,是他的错觉,还是陈烟雨的泪水呢?
陈烟雨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被单单吓了一跳,但很快被隐藏下去,抬头看着天空。
在天台看烟花,和最讨厌的人弹钢琴,多么疯狂的举动。
宫天青喉结翻动一下,悄悄释放出信息素安慰陈烟雨。
清香包裹着陈烟雨,流绕在他的指尖。
其实,他一直喜欢陈烟雨。
当初宫春江告诉自已要去天海市时,自已没有丝毫犹豫,是因为来到天海就可以见到他了。
见到他抽烟,看到他打架,见到他虽然脾气坏但是会保护残疾同学,虽然满身刺但是还会收养流浪狗,养小花。
他讨厌陈烟雨的学坏,可怜他的凄惨身世,但是喜欢他。
喜欢他低劣外表下真挚的善良,喜欢..........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上辈子欠下的,亏欠太多,这辈子必须好好爱一遭。
可是陈烟雨并不喜欢他,一点点也没有。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陈烟雨可以放下心里所有的仇恨,放下心里的偏执,或许一辈子放不下.........
那就悄悄喜欢他一辈子,都不许他知晓。
陈烟雨停下弹奏,叹口气。
“阿烟,你别难过。”
“我难过什么。”
宫天青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虽然你失去了很多,但是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会得到更多。”
“你傻*吧?”
“至少你还有我。”
陈烟雨停下了。
还有.......他?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了?”
“你的毒无人能解,我就是你的解药.........”
开启他的钥匙是吗?
陈烟雨看着宫天青。
少年眼里的光闪烁不停,这个世界所有的阳光都会偏向给他,而他,还愿意分给自已一束。
或许.......晚香玉和陈默言的事情只和宫春江有关,宫天青只不过,只不过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局外人呢?
陈烟雨松了口气,他也伸出手,宫天青将他拉起,两个少年跑下天台,奔跑在街道上。
“快点!还可以赶得上春晚。”
陈烟雨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见宫天青那双快乐的眼睛,似乎给自已了无数的勇气与希望。
他.......从来没有恨过自已吗?
两人跑回小卖铺,坐在沙发里看春晚。
宫天青抱着阿毛,阿毛舔舔他的手指。
陈烟雨撬开一瓶冰啤酒,给阿毛倒了一点,阿毛舔了几口就乖乖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酒量不行啊。”
陈烟雨给宫天青端来饺子和年夜饭,递给他一双筷子。
宫天青很诧异:“你........”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先这样吧。”
死对头以后再做,今天.......当一回正常朋友。
宫天青笑着接过筷子,陈烟雨夹起一个元宝儿似的饺子放到他碗里。
宫天青望了他一眼。
“不是我包的,你放心吃吧。”
宫天青咬一口,微微一笑:“就算是你包的,我也照样吃。”
陈烟雨反感搞肉麻,转过头看春晚,过了几分钟眼前递来一碗虾仁。
今天没有炒虾仁吧?
宫天青给他剥了一碗虾?
陈烟雨接过来,一时间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晚上你还走吗?”
“怎么了?”
“你要走赶快走,我还要关门。”
宫天青摇摇头:“不走了。”
“为什么。”
“我怕你孤单。”
陈烟雨站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被子和枕头:
“谁稀罕你陪我?”
凌晨三点的时候,小卖铺熄了灯,陈烟雨躺在床上,宫天青就在他身旁。
陈烟雨将一盆水放在两人中间。
“今晚过后,这盆水要是撒了,就说明你半夜一定偷偷摸摸越界了!”
宫天青无奈道:“好。”
陈烟雨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宫天青释放出很多很多温柔轻缓的信息素,阳台上的郁金香伸展绿叶,散发着淡绿色的光。
等到宫天青睡熟,陈烟雨从床上起来,摸索着打开桌子上的月球灯,朝床那边看了一眼。
少年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呼吸就像刮过山谷的清风,白云盛开,岁月静好。
陈烟雨挥动画笔,仔仔细细地临摹着他的样子。
他的睡颜,峰挺的鼻梁,狭长的眼尾,扇动的鼻翼,暗红的嘴唇.........
天快要亮的时候,宫天青的闹铃响了,他伸手去摸陈烟雨,却没想到一条胳膊挽着自已的肩膀,自已丝毫动弹不得。
侧过头看去,陈烟雨的小揪揪睡得乱七八糟,那盆水早就被他踢翻了。
他的模样,那么安详,那么灵动。
似乎是昨晚熬在半夜的缘故,眼底有一片乌青。
若是那双胭脂色的眼睛会缓缓睁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用沙哑的烟嗓道一声:
“早安。”
该多好。
陈烟雨感觉到宫天青醒来了,拿开手臂,感觉腿底下湿漉漉的,瞪大眼睛,冲着宫天青就来了一脚。
宫天青急中带缓地扣住他的脚踝,拉过他的小腿,举过自已肩膀。
陈烟雨:?
这是个什么姿势?
阿婆习以为常地推开门叫陈烟雨起床,一来开门就看到床上湿漉漉一片,宫天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两人还摆着那个姿势.........
天啊,阿婆的眼睛..........
“嘭——”
阿婆退出去,捂着心口,大喘气。
陈烟雨瞬间明白阿婆误会了宫天青和自已,大喊道:
“阿婆不是你想得那样!”
阿婆可不听,按着心口道:“小宫,阿婆这就给你煲补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