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向宫天青投来赞许的目光,陈烟雨“呿”了一声,翻白眼。
“你身体还这么好啊。”阿婆坐在沙发里拍着自已大腿,“老子膝盖都不行喽。”
“都老了啊。”方建军笑道。
宫天青和陈烟雨走在窗边,老人们的谈话他们应该适当回避一下,陈烟雨背着手,语气不服:
“别以为你会说两句好话就牛逼的不得了。”
宫天青目光懵懂:“啊?”
“你和你爸一样,天生善于伪装,没有人有兴趣看你们演戏。”
“陈烟雨,”宫天青正言令色道,“你怎么老是要满身刺呢?”
“切,”陈烟雨扬扬头,“因为我不会像你一样装乖啊,你长着一副天然无公害的脸皮,做起坏事来没有人怀疑你,所以大家都不由自主的亲近你。”
宫天青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阿烟,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放下偏见,好好和我说话。”
陈烟雨心里空得无声。
“你想要我和你好好说话也可以啊,除非你让我爸和陈默言复合,让我回到那个完整的家庭里。”
宫天青皱眉:“晚先生........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他..........”
“噼里啪啦——”
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摔碎的声响,陈烟雨打住嘴,看向厨房。
方太太躺在地板上,滚烫的羊汤浇了她一身。
“快打120!”
宫天青反应极快,陈烟雨马上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喂,120吗........”
方建军第一个要进去扶起方太太,被地上的羊汤湿滑,他一屁股跌坐在原地。
宫天青先是关掉煤气,之后扶着方太太没有被烫的地方,抱着她跑向楼下。
几人等不到120的到来,快马加鞭去了医院。
医生在处理方太太的烫伤部位,方建军泪眼磅礴地站在旁边,阿婆静默地背着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偏偏就能晕倒呢?那滚开的羊汤那么烫,她这.........”
陈烟雨向病房内望了一眼,方太太的脸上裹满了绷带。
方建军随医生出来以后,询问医生自已的爱人为什么会昏迷。
“方太太可能是癌症,你们尽早联系家属接受治疗。”
陈烟雨与宫天青面面相觑。
前有李叔叔救人牺牲,再有王秀梅和傻儿子生活贫苦,现在方太太也........
“癌症?怎么可能?!”方建军急得脸颊通红。
“我们的检查报告没有问题,您尽快联系儿女吧。”
方建军瘫软在长椅上,阿婆不住地给他顺气:
“别着急建军,咱们老年人大大小小疾病很正常,你赶快联系孩子们吧!”
“怎么可能啊。”方建军望着天花板,“我那王八蛋儿女,怎么可能啊.........”
“你的孩子们怎么了?”
一颗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方建军叹口气:
“我那儿女不孝,现在联系不上。”
陈烟雨蹙眉:“怎么可能?”
“我帮您联系。”宫天青道。
方建军本来是不想他们掺和进来的,可是现在方太太危在旦夕,只能越快越好。
陈烟雨和宫天青拿了地址,来到一家写字楼下。
看着宏伟壮观的写字楼,陈烟雨觉得方建军的儿女起码都是知识分子,怎么会不孝呢?
走进前台,陈烟雨问接待员:
“我找方文。”
“有预约吗?”
“我们不是来谈合作的,”宫天青焦急解释,“是方老板家里出事了,现在得立即通知他。”
前台接待员还是很有心的,立马给方文打了电话。
写字楼的专属电梯响了一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挺着啤酒肚走了出来:
“谁找我?”
“方老板,”宫天青上前伸出手,“您得回家看看。”
方文上下打量宫天青:“你一个破学生瞎起什么哄?”
“什么破学生!”陈烟雨推开宫天青,“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天海市宫氏集团的继承人,还有,你妈现在躺在医院里,我们是来告诉你的!”
宫天青捂住陈烟雨的嘴巴:“不好意思,见笑了。”
陈烟雨指着方文,眼神暴戾。
“我妈怎么了?”方文打探。
“您母亲患上了癌症,现在在医院。”
“她又骗我吧?”方文很明显不信,“他们二老好几次都这么骗我回家了,你们要真有心,去找我妹妹吧。”
方文不想和他们两个穷学生浪费时间,扔给他们这句话就坐上电梯回了办公室。
陈烟雨和宫天青只好来到苏兰市一家美容机构来找方小钟。
方小钟躺在沙发上,享受着面部按摩和腿部拉伸,整个人是一副阔太太的气度。
“你们来干什么?”她戴着面膜,含糊不清道。
陈烟雨和宫天青大概说明了她父母的情况,方小钟不紧不慢道:
“哦。”
“你不着急吗?”
“我这不是美容着吗?”方小钟按摩按摩面颊和太阳穴,“再说了,我哥都不慌,我着什么急?”
两个没人性的东西。
陈烟雨真是开了眼界了。
宫天青知道,如果这次他们说不动方小钟,那么方先生和方太太就真得没办法了。
“您不准备回去看看吗?”宫天青目光坚定,“更何况,您父母还欠着我们小卖铺一笔钱。”
方小钟眯起她那双丹凤眼:
“你们这么一说.........”
陈烟雨心里跟着紧张,看来还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你们好像是搞诈骗的。”
宫天青:.........
陈烟雨:.........
从美容机构出来以后,陈烟雨将写满地址的纸条扔在地上狠狠跺几脚:
“他妈的,什么一群白眼狼!”
“方先生和方太太一定很伤心吧。”
宫天青和陈烟雨暂时回了宾馆,只能另想办法了。
洗过澡后,陈烟雨坐在小餐桌前吃饭,宫天青拿着一罐子药膏放到他面前。
“阿烟,该上药了。”
陈烟雨转移过视线:“你没看见我正在吃饭吗?”
“我给你上,你吃你的。”
陈烟雨还没答应,宫天青一把撩开他的上衣,用棉签沾了药膏,仔细涂抹到陈烟雨腰间的伤口上。
“别以为给我抹两下药膏我就能给你好脸色。”
“我不求你给我好脸色,再说了,”宫天青沾沾药水,“你这也是为了保护我受得伤。”
“谁保护你了,”陈烟雨剜了他一眼,“我可没有保护你。”
“好好好,都依你。”
宫天青上药很仔细,很慢,他的视线时不时地扫到陈烟雨紧致有力的腰腹上,肌肉发达,皮肤软嫩。
“看够了吗?”
宫天青不好意思地放下他的上衣。
陈烟雨“哼”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陈烟雨去了医院,看到方建军在病床前守了一夜,眼睛红肿不堪。
“方爷爷,您还不休息吗?”
“唉,我哪敢休息啊。”方建军看着爱人的面颊。
方太太已经醒来了,嘴巴说不了话,要不是她时不时地动一下双腿,陈烟雨还以为她在昏迷中。
“方叔叔,方老板和方小姐.........”
不用陈烟雨说明白,方建军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罢了。”
方建军站起身眼含热泪:
“我知道你们为难,不怪你们,谢谢了!”
陈烟雨无言地看着方建军。
身为一个Alpha,却连一个老人都帮助不了。
方建军没钱给方太太治疗,方太太也没有坚持住院,两个人默默达成一致。
出院。
陈烟雨和宫天青帮忙将衣服和洗漱用品拿回小区里,刚到楼下就看到方文和方小钟站在不远处。
“你们去哪了?”方文问道。
“去医院了。”
“去医院干什么啊?”
方建军沉默着绕开他们要上楼。
“你们能不能少给我找茬,我公司忙成一锅粥还要来看看你们怎么演戏,怎么折腾?”
陈烟雨攥紧拳头。
宫天青用手掌包住他的拳头,陈烟雨烦躁地甩开,站到一边。
“你妈烫伤了,你就这么说话?”
“还烫伤了,你少找借口了,”方小钟也发话了,“你为了让我们回来不择手段,我们好不容易才逃离这个穷苦地方。”
“你们要是不想回来就都给我滚!”
方建军气得将手里的暖壶扔向他们。
两人轻松地躲开了,暖水壶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好啊,这是你说的。”
方小钟转身,看到了陈烟雨和阿婆。
“他们是怎么回事?”
方建军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脸上蒙上一层难看的灰色:
“我欠了他们钱。”
方文走来,粗声粗气道:“他欠多少?”
“一万三。”
方文一把将包里的一摞钱甩出去,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陈烟雨懒得去捡起来。
他妈的。
方文和方小钟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过多解释地走了。
方建军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让你们看笑话了,你们回天海吧。”
阿婆也觉得难堪,别人家的丑事叫自已撞见,是非对错没法理论,只能退出。
“你和老伴儿好好调养,尽早接受治疗吧。”
阿婆带着陈烟雨他们回到宾馆。
“他妈的,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陈烟雨生气了。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儿女们,他们家的事情,叫他们去自已解决,咱们拿到钱走人就行了。”
阿婆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心疼方建军老夫妻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这样了,或许就是命中注定。”陈星星也感慨。
“晚上咱们去看看王秀梅,今天正好是跨年夜,唉,心累啊........”
阿婆换好衣服后,大家就都跟着她出去了。
王秀梅还在小区里摆摊子,跨年夜的晚上客人很少,大家都在屋子里守着倒数。
陈烟雨来得时候,现场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部打翻,烧烤饭菜也掉到地上。
王秀梅正在往刘大勇嘴里塞药。
阿婆上去一把拉开王秀梅,使劲拍他的背,刘大勇一声“呕”,五颜六色的药丸儿全部吐了出来。
“啪”
阿婆甩给王秀梅一个巴掌:“秀梅,你.........”
王秀梅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原本三十多岁的女人已经被岁月折磨成六十多岁的样子。
阿婆不忍心地抱住了她:“你傻啊,秀梅........”
王秀梅也抱着阿婆,哭得泣不成声。
刘大勇看到这样的场景,泪水夺眶而出,上前用手背抹着王秀梅脸颊上的泪水。
“妈妈,你别哭........”
陈烟雨,宫天青,陈星星三人将桌椅扶好。
烧烤摊上小小的灯光在地上打出一片明亮,在这黑暗的夜里却不显得孤独。
因为万千大楼的窗户里,有万千盏灯光汇聚在一起,逐渐交融。
陈星星看到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即使王秀梅已经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但是他亲爱的儿子,一直都没有对生活失望。
那她也不该对生活屈服。
阿婆抱着她,安慰他,儿子替她擦去泪水。
陈烟雨不自觉地靠着宫天青,忽然注意到宫天青竟然比自已高半颗头?!
什么?!
他使劲往笔直站,抬头挺胸收腹........宫天青就是比他高。
“咻——”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万千烟花拥簇成团,爆发在黑色的夜幕中。
大家倒数的时刻到了,陈烟雨听着窗户边人们大声喊:
“10。”
“9。”
“8。”
.........
陈烟雨心里也默默数着。
等到天空绚烂时,等到午夜时钟敲响,陈烟雨转过头看着宫天青的侧脸,语气释然轻松:
“小屁孩儿,新年快乐。”
“阿烟,新年快乐。”
两人的目光交汇。
陈烟雨忽然想,如果宫春江没有做这一切,那么他和宫天青.......
会是好兄弟吗?
可是没有如果。
新的一年里,他一定会努力针对宫天青,两人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不过现在,就享受着没有隔阂和距离的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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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时候,阿婆和陈烟雨商量了半天,决定将那一万三还给方建军。
陈烟雨走进小区时,看到救护车从楼上抬人,陈烟雨看到医护人员从方建军那扇门内出来。
“是方太太撑不住了吗?”
医生为难道:“不是,是老两口开着煤气,中毒都死了。”
陈烟雨望着那扇灰蒙蒙的窗户,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昨天夜里,大家举杯同庆时,方建军拧开煤气穿着年轻时的西装躺到老伴儿身边。
给老伴儿整理整理头发后,他握紧老伴儿的手,安详地等待死亡。
毒气填满整个空间,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他把头靠在老伴儿的肩膀上。
“如果生命的尽头是爱人的肩膀,那么面对死亡,我也会义无反顾。”
陈烟雨恍然理解了这句歌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