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越发临近,柳秋风准备把行李稍作收拾,院里有位漠北支援过的前辈好心给她打来电话,反复叮嘱,一定多带厚实的衣物,保暖的东西要带齐,说是下起雪动不动就是半人高,快递在那里是比较艰难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受了太多伤,脑子有些不正常了,她居然还有点激动,那种从没有过的新体验让她最近的苦日子里生出了其他的滋味。
她居然是期待的,期待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已的地方,有全新的环境,新的同事,那里那么冷,再热忱的感情也会冷却的吧……
柳爸爸和柳妈妈电话里得知自已的宝贝女儿要去这么偏远的地方支援,一去就是至少一年,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舍不得是假的,但是机会难得,自已家闺女那报喜的口吻老俩口不是听不出来,电话那头,柳爸爸安慰地看了一眼柳妈妈,二老心里的劝阻全都化作了嘱咐:“多带衣服啊,不够厚就买新的,带电热毯你一到冬天手脚就冰凉的……”
柳秋风听着电话那头没有条理的提醒,心里有些难过,还说五一回家的呢,今年也没有就在家里陪陪他们……
电话那头的提醒还在不断地更新,突然柳妈妈停顿了一下:“那你去那里小方怎么说,不就是要异地恋了?你们商量好没?这异地恋不是好谈的。”
“什么异地恋,人马上去欧洲了,白天黑夜都对不起来,还恋,恋个头……”柳秋风心中腹诽,又不知从哪里开口才能让爸妈坦然接受他们已经“崩了”的事实,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反正到时候就说异地恋感情淡了分了呗……
跟家里人报备后,柳秋风看着快要溢出来的箱子,低头又给向阳发了信息——我能不能去看看方正。
不知道算不算后遗症,柳秋风现在很怕给人打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心里发慌,甚至会有些冒冷汗……
向阳打来电话的时候,柳秋风还有些意外,这个时间他们一般不都是在应酬么?
“秋风?”
“向阳是我,我能去看看方正吗?”
向阳收到信息的时候在应酬的饭桌上,这会跟众人打了招呼在走廊接她的电话。
“他好点了,你确定吗?”
柳秋风知道,方正在这件事情里不是完全无辜,换句话说,自已遭受的这些基本上他也是源头了,她也不是什么无脑圣母,看看吧,她心里好放得下……
“方便吗?”柳秋风确定自已的想法。
向阳知道自已是劝不住她了,方客肯定是不想他俩见面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见,自已也算劝过了:“你想什么时候来?”
“明天可以吗?明天下班后我过去。”
“等你休息也行,不急。”向阳怕她以为自已反悔。
“我过两天有点事,就明天晚上吧,麻烦你了。”
向阳挂了电话,觉得她跟告别似的……
隔天下班柳秋风先回了趟家,把锅里煲着的鸡汤打包了起来,上次林献和爷爷送的家养鸡就剩这些了,温温热热的鸡汤撇去了清油,几颗枸杞鲜亮鲜亮的。柳秋风出神地看着手里的鸡汤,机械地打包着,心里想着一会看到方正该说什么……
启光病房里,向阳白天来过,告知他柳秋风晚上会过来,多余的话倒是没有说,方正还以为他也要过来警告自已两句,也是他现在像个废物一样,有什么反抗的资本。
这会病房门被敲响,方正抬头听着短促的敲门声,轻轻地传进来,隔了一会像是怕打扰一般又停下来,他半倚在床上故意不吱声,新鲜,这会还有人来他这儿会敲门的。
像是没有等到回应,敲门声又“咚咚咚”的响起,不过比上次声音小了,方正没什么心思跟她耗着,沉声道:“进来。”
听到这句话,房门被轻轻推开,柳秋风抱着个饭盒捂着口罩走了过来,口罩上方还有些青紫没有挡住,灯光下有些扎眼。方正看着她有些恍如隔世,他还没有完全昏死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了她撕心裂肺地呼救和哭喊,好像是让他别睡,别吓她……
“同生共死”后的两位这会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拘谨和陌生。柳秋风挪着步子把手里的保温盒放在了方正的床头:“你吃吗?”
“鸡汤?”
柳秋风原本只是想要说些什么打破一下缄默的局面,但是没想他真的会回话。一时间有些怔愣,顺着他的话拧开了保温盒。
“你怎么知道是鸡汤?”柳秋风还有些讶异。
“闻到了。”方正的嗓子还是沙哑,几个字说得颇有些费劲。
柳秋风不知道他现在具体什么情况,怕荤腥不可多食,只给他盛了一小碗,手摸了摸碗温度正好,俯身把餐桌调整好,汤勺放在碗里,一碗汤就放在了方正的面前。
方正右手扎着留置针头,柳秋风起身把汤勺换了位置,方正看着她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摆弄着,“难怪他喜欢你。”
刚刚盛鸡汤的时候有些汤汤水水的撒出来了,这会她抽了两张纸巾正在擦拭着保温碗的边缘,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方正看着快被她擦到抛光的碗好心提醒着:“坐吧,站这么高我吃不下。”
柳秋风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挪来一把凳子坐了下来,看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碗里的鸡肉也吃,柳秋风接过去一旁的空碗给他放在一边好吐骨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柳秋风坐在一边轻声询问。
方正:“感觉有点饿。”
“不是,我意思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方正喝完一整碗,端起空碗举起来:“饿啊,不是说了。”
柳秋风接过空碗又盛了一碗,心里放心不少,能吃能喝还能回嘴,肯定没事了。
直到一整桶的鸡汤被他扫荡干净,方正满足地叹了口气才直直地看着柳秋风:“说吧,想问什么?”
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方客、向阳,好像他们都说过这句话——“你问吧。”“你可以问我。”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已问题很多,扪心自问她对别人的隐私或是秘密是不太猎奇的,自已的一亩三分地能耕好就不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刨根问底有什么意思呢?自已前不久才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一头撞上南墙,这够她长记性一辈子。
柳秋风看着房间里的仪器,滴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就是来看看你。”
一句话过后又是一阵沉默,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正是有些累了,对于那晚的事两个人都没有主动提起,柳秋风又坐了一会,确认了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便起身收拾起碗筷,准备离开。
这时方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把她听得莫名其妙——“我是弟弟,不是哥哥。”
停下手里的事情,柳秋风被这句哥哥弟弟的说得一愣,像是自说自话一般方正又好心地补充到:“我比他小,我其实是弟弟。”
“外人都说我妈是小三,我呢自然也就是野种,方客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命好,修了一个好妈。”
柳秋风下意识想要逃避别人的家事,她直觉下面的话她最好不要听,也不要知道,方正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给她抛出了一个诱惑力极大的诱饵——你知道为什么那个混蛋打你主意么?
“我和方客先后两天出生的,都说我是哥哥,我妈撒谎,我在家里生的,她什么都要争一口气,所以我就是哥哥了,她觉得这样也是压了他们一头,接生的邻居奶奶和别人嚼舌根说她心狠为了让我早点出来,把自已折腾够呛,听说捶肚子都用上了,一边捶,一边说我不争气……”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方正语气平缓地叙述着。
柳秋风杵在床边恨不得用手捂住他的嘴……
方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着她这么一个无辜外人,一通输出,柳秋风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还是被撞出问题了,他以前挺沉默寡言的啊?现在一口气说完方家秘辛脸不红气不喘,自已在这想把耳朵割下来……她都被迫听了些什么啊……
等她同手同脚地出了病房,床上的始作俑者闲逸地半躺着,甚至颇为满足一般冲她摆了摆手……
鬼上身吧他……
刚出门一转身,向阳的脸猛地放大在眼前,柳秋风手里的保温盒差点没抓稳,什么毛病啊你们这些人?
向阳在这等了蛮久,“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出来。”
废话,不能听的话听了一肚子……能不久嘛。
柳秋风不忘感谢向阳让自已来探视,这会讷讷地开口:“麻烦你了。”
看她蔫蔫的,向阳怕她误会:“不是说你,以后也能来看,已经不早了你一会怎么回去?”
“不来了,”柳秋风回答着“自已回去。”
“我送你吧。”
谢绝了向阳的好意,柳秋风这会坐在公交上脑子乱得很,病房里方正噙着嘴角,眼神发亮地等待着她的反应,像是得逞后了什么似的。柳秋风给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已这些。
他有些隐隐地兴奋似的:“你就应该知道,他要是知道你都知道了,该是什么样。”
最后走的时候柳秋风也没告诉他,他把自已想得有点过于重要了,他那些隐秘的坏心思都要落空,今天这些话她会连同标点符号烂在肚子里,不过他也点醒了自已,所以从一开始自已就是方客临时起意拿来点炮的炮灰,刚好她在,刚好他们在,刚好赌气,刚好算计,刚好她不太聪明……
也算不虚此行吧,方正还有精力让自已给方客添堵,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作为自已给他炖鸡汤的回报,他也让自已捋清了莫名其妙的开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到家后把行李做最后的清点,桌上的机票静静地给这段乱七八糟的时间画了一个句号。
同一时间远在欧洲的时宇对着手机里的人冷漠地下着最后通牒:“陈歌,让梁陈允来求我,跪着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