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
文若自山上下来,背了满满一箩筐草药,快步往回赶着。
这条路很不好走,夜晚会有可怕的东西出没。他的恩师张木人千耵聍万嘱咐,回家的时间不得超过申时。
现在已经过了酉时三刻。
并不是他固执已见,只因村里有位病人急需“白玉莲”这味药救命。他在山涧里寻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株。等回过神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他本是扬州城里的秀才,因和妻子避祸,来到了北方这座偏僻的小村子,拜在了“天下第一铁匠”张木人门下。
见村里人病了没处治,他刚好略通一些医术,就兼职做了村里的郎中。
这条路并不是他第一次走,但却第一次感到如此漫长,仿佛他越想快些回家,就越回不了家。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一轮圆月从云端显现。
一看到这美丽的月亮,他就会不自觉想到自已美丽的妻子。“晴雯现在一定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回家呢!”他心想,便又加快了脚步。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长啸,这声音就像划破夜空的利刃,直刺向人的耳廓。
文若的脚步停了一下,四下里望了望,声音实在是太近了,仿佛就在身边似的。
接着他看到了,正前方大概五丈远的地方,有一块岩石,上面站着一只黑色的狼,正紧紧盯着他看。
狼的视力是人的二十倍,文若十分自信,这只狼早就看到他了,所以它才会嗷那一声,目的是告诉附近的同伴,这儿有一只猎物。
他换了一个方向,往西北的方向撒腿就跑,记得这里也有一条路可以通向小河边,等看到那条河,就离家不远了。
刚走不到五步,西北方向也驻足了一只黑狼,这只狼比刚才那只还要大,牙齿还要长。
情急之下,他回身往南,一个趔趄,在沙石遍地的夜路上打了个滚。又担心草药被弄坏了,连忙回去拾掇,却发现前后左右已经多了好几只浑身漆黑的狼,原来自打他踏入这片旷野,就已经成为了夜狼的猎物。
他终于明白,张木人口中“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了,原来这儿晚上有夜狼出没。
狼是群居动物,现在四面八方已经围了整整九只狼。
文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使自已保持冷静。他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能的逃生或防御的机会。月光下,周围的被照得异常清晰,反而显得更加荒凉和危险。
他发现今晚似乎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想到了晴雯,在高人的搭救下死里逃生,他们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生活。夫妻俩恩恩爱爱,才半年光景,日子才刚开始,就要阴阳永隔。倘若没了他,曾是大家闺秀出身的晴雯该怎么生活?
她才刚学会做饭,总是把酱油放错,干家务活笨手笨脚,缝缝补补的时候常常是扎到手,洗衣服还容易丢三落四,好几次弄丢了鞋袜……她甚至还会被家里偶尔出现的蜘蛛和蟑螂吓到崩溃,打雷的时候也要死死拽着丈夫的手臂才敢入睡。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就湿润了。心想:“我死不要紧,可我担心我的娘子啊!”
一道红光闪过。
不知发生了什么,面前的一只狼发出一声惨叫,它的头被砍了下来。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只狼死了,同样的死法。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余下的五只觉察到了死亡的危险,开始后退。
待第五只狼的头也被砍下来,剩下的狼拔腿就逃。
等文若再往前看时,面前已经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说她是女人,只因为她戴着一个诡异的红盖头,虽说看不见脸,但只有新娘子才会戴上这个。
她手上拿了一根血淋淋的银针,正用它穿过一条白色的手卷,从尖端上涌出的狼血正在把手卷染红,她竟然在用血绣花。
“狼血实在太清澈了,秀出的花不太好看。还是深色的人血好,特别是黑心人的血。心越黑,血越好!”
她的声音就像有人拿铁屑在摩擦,极度刺耳。文若甚至觉得,她比夜狼还要可怕。
“你的心黑吗?”红衣女问道。
文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准备回家去见娘子吧!”红衣女继续问。
文若点点头,双腿直哆嗦。
“你爱你家的娘子吗?”
文若继续点头。
“撒谎!”红衣女厉声道,“男人都是爱说谎话的怪物!你其实一点儿也不爱她,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是也不是?”
一股无名之火从他的胸口窜了上来,以至于忽然多了许多勇气,他坚定地说道:“不是!我爱晴雯,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我愿意牺牲一切来保护她,哪怕死也愿意!”
红衣女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音调也放大了许多倍,大叫道:“你撒谎!”
“不,我没有!”文若反驳道。
“你撒谎!”红衣女重复道,“你撒谎,你撒谎……”
就在这个重复声中,红衣女竟然消失了。
文若以为眼前产生了幻觉,但她确实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五只死掉的夜狼。
他还心有余悸,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是何来头。正想着,听见了前方,小河的对岸,晴雯和师父正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见他久久未归,晴雯不放心,便拉着师父张木人一道出来寻他了。
文若使出全身力气跑上去,已顾不得蹚水过河这种小事了,刚才有好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已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此时心中涌动着无比的激动与温暖。
他快步走上前,与晴雯紧紧相拥,仿佛要将这一路的恐惧与不安全部驱散。晴雯眼中含泪,既担忧又心疼,她轻声责备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让人担心死了。”
张木人见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情知是遇到了可怕的夜狼,便问道:“你是怎么逃脱的?”
“我……被人救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文若不知该如何形容刚才那一幕,在他看来,只能叫“步步惊心”。
“身着红衣的女人?莫非还盖着红盖头?”从夜色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带着疑问,就站在张木人身后。
这是一位相貌出众的公子,他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谁都有可能认错,只有他,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正是半年前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