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对着林知微站在许愿树前。
林知微努力的想看清那男子的脸,但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而他身旁的女子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林知微的脑海。
有满心欢喜的、雀跃的、温柔的、委屈失望的、质问的、绝望的。
“崔子沅,我愿嫁你为妻。”
“愿与崔子沅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夫君,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崔子沅!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崔子沅,你会后悔的!你我恩断义绝!”
林知微痛苦地抱住脑袋,女子的声音充斥着脑海,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崔子沅是谁?”
林知微紧紧攥着指尖。
那女子突然转过头来笑语吟吟道:“我是林知微啊,林知微是你,你就是我呀… 你,不记得了吗?”
“啊!”林知微被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忍不住发着抖,“不!不可能!你不是我!”
“懦夫!我就是你!你难道忘了祖父了?忘了林家了?你忘了崔子沅是怎么对你的了?你忘了这血海深仇了吗?你忘记你是怎么死的了吗!”
那女子猛地贴近林知微,眼里含着血泪。
“我…我没有…我是林知微,我是林家的女儿,我是祖父的孙女…”林知微流着泪语无伦次。
“我记不起来了,为什么?祖父…我,我为什么会死…我怎么了?”林知微哭着问。
“你要记得崔子沅…”那女子并不回答她,只是双眼定定地看着林知微,渐渐消散在眼前。
“别走!你别走!”林知微半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衣角。
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伸出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皇宫已经被孤攻破了,孤命你三天之内交出玉玺。否则,孤就让林辅机生不如死!”
林知微拼命挣扎,呼吸越来越困难,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仰着头,死死瞪着眼睛,却止不住流下泪来。
这个人他认识,他是启王顾炜!父亲出征前,他曾找过父亲。
“还不肯说出玉玺在哪吗?表弟,你是该好好与她分析分析利弊得失了!”
林知微紧抓着那只手,想保持这片刻的清醒。
渐渐地,林知微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仿若要睡去一般。
“小友,小友!”,有人在叫林知微。
林知微猛地惊醒,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友可记起些事了?”慈弘大师道。
林知微平复了下,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大师,我只记起些零星片段,有许多事情还未曾想起。”
慈宏大师嘴角带笑,温和的说道:“世间万事自有定数,小友不必害怕。这串红绳赠与小友,置于睡枕之下,可安神养性。”
又道:“此红绳会遏制小友梦境,小友若想入梦,便把红绳从枕下取走即可。但梦境之事不可轻易‘言说’,此乃天机。”
慈宏大师说到“言说”二字时读音略重,大有深意,林知微闻言抬起头,慈宏大师朝她点了点头。
林知微颔首,郑重应下,双手接过红绳,俯身拜了拜。
当林知微抬起头时,慈弘大师已经不在院中了。
风吹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林知微扶着额头踉跄着站起身,环顾四周。
原来我刚才又做梦了…
梦里真的有人谋逆,是启王!顾炜!
大师说过,世间万物,春生秋实。前世种下的因,现已到成熟的时候了。
原来世间真有前世今生之说。
前世… 那女子是前世的我吗?
她问我是不是忘记血海深仇了,她让我记住崔子沅。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子沅是自已前世的夫君吗?
崔子沅,启王,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还有启王口中的表弟又是谁?
崔?启王的母妃就出身清河崔氏!
林知微想到这,脸色煞白。
还有玉玺,启王自称孤,要我交出玉玺,否则就要对祖父不利。
上次梦镜里追杀自已的人,身穿皇宫禁军服饰。他们竟然真是启王的人!
不知玉玺现在是否在祖父手里。
还有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一直戴着面具示人。
地藏殿中。
林知微跪坐于拜垫上,回想着以往的梦境。
前世是什么时候遇到崔子沅的呢,崔子沅又长什么样,崔子沅是否出身清河崔氏呢?
我得尽快提醒祖父提防崔家!
沉思良久。
林知微恭恭敬敬的朝地藏菩萨磕了三个响头,抚了抚发髻,站起身来。
她拭去衣袍上的灰尘,长呼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踏出门去。
“嘣!”她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也没想到会与她相撞,被撞的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差点摔下台阶。
林知微刚才一直想着梦境的事,没发现门口何时站了个人。
她用手捂着脑门抬眼望去。
顾晟?怎么是他。
他应当还不知道自已已知晓他真实身份。
他何时来的,自已都未曾察觉。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有没有发现什么。
“你…”林知微犹豫着,“你为何在此?”
“在下碰巧路过,无意冒犯。”顾晟一手搂着他,一手扶着门框而站。
“那你为何站在门口不出声?”林知微仰头问道。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顾晟。
“我今日偶然在殿外见到姑娘,担心姑娘伤势,特地上来问候。”顾晟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地避开林知微的眼睛。
“不过,此事可否一会再议,姑娘还不打算放开我吗?”他松开搂着林知微的手。
林知微这才发现自已还扯着顾晟的衣襟,忙不跌地放开手,有些窘迫。“对…对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他将林知微捏皱的衣襟抚平,淡淡道:“我今日是来祭拜姑母的,只是恰巧在殿外看到姑娘。姑娘伤势如何了?”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你可是有什么伤心事,看你眼眶发红。”
林知微愣了愣,“没有,就是想起了已过世的母亲,有些情难自禁罢了,失礼了。”
又道:“伤势已无大碍,不必记挂。”
顾晟颔首,心里却道:她都如此说了,自已也不好多问。不过这姑娘,哭成了兔子模样,脸上那条红痕还在,怪可怜的。
他今日确实是来祭拜姑母的,碰巧看到她一人跪于大殿内,鬼使神差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
她穿着一身雪青色洒金曳地长裙,合掌置于眉间,仰头看着佛像时,有一瞬间顾晟仿佛看到了姑母。
姑母当初也是这么跪于殿内,祈求佛祖。
“我刚才一时走了神,并非有意窥看。”顾晟看着殿内的佛像说道。
“你—— 你姑母也供奉在佛光寺吗?”林知微抬眼看着顾晟,“我母亲也是。”
“听闻,供奉往生牌位,能将 牌位 作为冥阳两界出入的媒介。供养后亡灵能进入寺院闻经听法,积累佛德,圆满后可去往极乐世界。”林知微立于廊下看着屋檐下的金铃说道。
顾晟听到此话,转头看着林知微。
只见她仍看着屋檐,日光斜照在她的额头上。
也许是光线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伸手挡住了阳光,脸上的红痕愈发红的夺目。
他不由的想起了一句: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此想法一出,顾晟在心里骂道,今日真是鬼迷了心窍!忙把此想法甩出脑袋。
“秋日寒凉,记得按时上药。早些回去吧,在下告辞!”说完顾晟大步离去。
林知微不解。
这人好生奇怪,明明刚刚还一副忧愁的样子,转脸就生气了,也不知哪得罪了他,翻脸比翻书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