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九州大陆在万年前曾经历过一场浩劫,浊气混成,天地合并,生灵将永不复存,乃至被混沌吞噬。
上古神女澄仪与青夭上神,为压制浊气,用十万年真身投进神炉,打造出登神玉令,玉令一现,混沌即灭,万物归墟太平。
“那什么神女和青……青夭上神是一对?”
紫安城内,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刚捣过衣的木杵放在桌上,自已则左手拿着酒盏,右手一把一把地抓盘中的瓜子放到嘴里。
神棍将手放进破布衣里面,他觉得腋下有些痒,看一眼坐着的男人,有些不满,这人还没给钱呢,没给钱就不能得到他的专属服务。
他不打算理会男人,扭过身,又继续说道肚中积攒的神话故事。
男人是暴脾气,原本就不信神啊妖啊这些古灵精怪的什子,见神棍不理自已,一时面子挂不住,吆喝一声就要上前推搡。
神棍也不带怕的,他可是有师傅给他的金符护体,便大着胆子迎上前。
然,他的金符对妖精起不起作用不知道,对人肯定是不起作用,男人左右两下子,就把神棍打得飞起。
“哎呦!”
神棍鼻青脸肿地躺在路中间,刚好挡住几辆马车的去路。
每一辆马车上都刻有玄鸟标志,刻痕用宝石塞满,又看载人的马,匹匹精壮,统一白绒,千里识途。
“是皇家的车。”
有人小声议论,在场的吃瓜群众不约而同,一致后退,大家可都是平民百姓,谁也不想惹上公孙贵族。
北鸣宫中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外侍卫,在平民百姓中也是有着不得攀越的权威,权可比钱的能力大多了,有权自然能敛取钱,但有钱未必能得到北鸣宫中的权。
神棍也怕,他只是个小有墨水,到处招摇撞骗的小百姓,哪敢挡这些人的去路?奈何腿大概是摔断了,站也不是,跑也不是,只是用手抓着石地,脚蹬着往路边挪。
还没挪两步,就听到有人下了马车往他这边走来,先是一人,后来又变成两人跟着一起走。
“千万不要抓我,千万不要抓我……”神棍向天祈祷。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神棍旁边,相互使了个眼色便架起神棍的胳膊,提着他往路旁走。
“饶命啊!饶命啊!小民不是故意的!”
“你嚷嚷什么!吵死了!”一个侍卫朝他喊。
神棍发现两个人已经松开了自已,而他坐在路边小摊的木凳上,安然无恙。
他看向那个说他吵的人,真真不愧是北鸣宫的侍卫,长得是一点不含糊,狭长的鹰眼,让他的长相颇显锐气,薄唇上的一颗淡痣,又让锋锐弱了三分,多了几分娇纵。
侍卫看见神棍如痴呆般上下打量着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急忙丢下一瓶万骨散,说道:“给你的,治疗骨伤最有用。”
说到一半时,侍卫就已经往后撤,待到说完,他都走到马车旁了。
侍卫跳上马车,摸摸手臂上刚起的疙瘩,对马车内另一个,还在捧着书的少年说道:“一个到处招摇撞骗的人,就不值得您给药他!”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透过车厢缝隙的阳光从书转到了少年的脸上,将他原本白皙的肤色涂抹出暖意,眼底下淡淡的一条纹,让他的眼睛更深邃,眉如弯刃,眉尾恰好卡中了光亮的最后一尾。
他轻轻地笑一声,本该冷清的脸竟生出一丝天真,毫不在意地说:“药,人需要它时最有用,哪有存着就能生宝的道理?”
扶风摇头,皇宫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属实是很难生出如二皇子一般的人物了,他自八岁,便一直陪在二皇子身边,二皇子在人前清冷,但实际的行事作风却是软心的。
并非不好,只是身为皇子,这样不好,北垣国当朝皇子,就属大皇子郁南柯,二皇子郁三生最为皇帝郁西重信赖,看重。
而郁西重积劳成疾,体质欠佳,身体状况也日趋愈下,太子尚未部署,朝臣间对皇帝的立储打算也无一点消息,估计皇帝是想在最后一刻直接立后帝接位。
作为二皇子的贴身侍卫,扶风当然是觉得自家皇子郁三生最有能力,可皇帝必须无情,而郁三生,情丝颇多,柔情寡断。
不是称皇的料子啊……
马车已进宫门,直接驶去皇帝郁西重的寝宫,乾宇殿。
郁三生放下手中的军策,视线自然地移到腰间挂着的蓝玉上,那是他母亲临终前送给他的,这么多年,这块玉日夜不离身。
见玉思人,母亲对他从未吝啬过一丝母爱,将全部心力灌注到他身上,教他诗词歌赋,处世之道,还有,如何去爱一个人。
扶风注意到郁三生看着那块玉出神,关心道:“殿下,是在思念王后吗?”
郁三生应声,将玉环摆正,眼睛直视前方,与眼相连的心却回到儿时,他道:“我还记得,我八岁那会,父皇交付我的学业太过繁重,大王兄又去了白玉渊。
我便整日愁眉苦脸,不肯吃饭,母亲便瞒着父皇,把我偷渡到白玉渊找大王兄,回来后幸亏有我母亲劝说,才没挨父皇一顿打。”
扶风点头,郁三生回忆时,眼神满是眷恋,看起来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如今的皇宫,或许,真的不能给他家的感觉,而郁三生最需要的,恰好是一个家。
“白玉渊……”那时候扶风也在场,跟着郁三生去了白玉渊,他仔细思索,突然爽朗一笑:“您可还记得,那时的你不认路,又故意跟我捉迷藏,最后被困在白玉渊的林子内,出不来。”
“记得记得。”
郁三生并没有因为此事觉得羞耻,相反还很高兴地回应,他不仅记得这件事,更记得那时候他躲在一棵树下哭,有一个姐姐空手生出梨花,变着法逗他玩。
不过,天大地大,自那次后,他和那位仙子姐姐就再也没遇过,算起年龄,估计仙子姐姐也已经嫁夫生子了。
“即使有再见的机会,估计也认不出我了。”郁三生低着头,淡淡道。
“什么?”扶风没听清。
“没什么。”郁三生掀起厢帘,望向不远处的乾宇殿,以及,在乾宇殿前停下的一辆马车。
“大皇子先到了?”
扶风皱眉,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谁知道郁南柯那个阴险小人会不会背着二皇子,在皇帝面前参一本。
毕竟之前这事也不是没有过,扶风心中自然会对郁南柯生起一个疙瘩,事事戒备。
原则上,皇帝的寝宫只有皇子公主才被允许进入,而侍卫婢子是万万没有资格的。
但扶风是郁三生贴身侍卫,实为亲信,因此也能破格进入殿内,但也只能在帐外等候。
郁三生和扶风一前一后走进乾宇殿,进门便看到夏萼与红莲两人双手持平在腹部,端端正正站在帐外。
待郁三生走近,两人齐齐向郁三生拜礼。
“二皇子顺安。”
郁三生点头,进入帐内,径直往郁西重寝室走去。
夏萼,红莲两人站在帐左,扶风原本想站在帐右,眼睛转了转,还是选择站在两人旁边。
“喂,你们也有资格进乾宇殿?”
夏萼白他一眼:“怎么,就你有资格?”
“我可是侍卫,贴身侍卫!”
红莲脑袋晃晃,笑着道:“我们也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女啊,论功力,你还不如我们呢。”
两人不亏是扶风多年的交手,知根知底,几句话就能成功戳中扶风的敏感点。
他放下方才还交叉在胸前的手,气急:“二打一,不公平!”
“强者一打十都是轻轻松松的。”红莲慢慢悠悠。
扶风的脸成了猪肝色,奈何这是乾宇殿,不可造次,一跺脚,不再同她们搭话。
寝内,郁三生赶到时,郁西重与郁南柯已对坐许久,寝门一开,两人同时看向来者。
郁西重垂下眼睑,举杯喝完最后一口茶,让两兄弟扶他到床榻坐下。
坐下时,身子压到袍服,郁三生扶着他虚坐起,郁南柯则帮他将身下的袍服整理好。
郁西重满鬓的白发在郁三生眼里尤为刺眼,不知不觉,康健俊朗的父亲离他越来越远,而曾经带着他们上战场,去猎场的那个父亲,早已不知去往何方。
可郁西重,今年不过才四十三岁,却因国事操劳成这个地步,又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有意将自已的身体搞垮,用疲惫去掩盖刻骨的悲痛。
许是看出两个儿子对他的关心,郁西重笑着解释:“你们不用担心,朕还不至于到半身不遂的地步,只是年事已高,不堪劳累罢了,正常,正常。”
郁西重详细地交代两个儿子一些国家重任后,又想想还有什么要谈,现在他每过几天便要找自已的孩子,看一看他们的脸,听一听他们的声音,至于真的有什么事情,倒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郁西重实在无话可说。
“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是。”
两人低头行礼,走到寝门,又被皇帝叫住:“五天后,申时,你们再来一次。”
“是。”
两人并行走到寝帐,郁南柯闷着脸,顿住脚步,对郁三生扯起一抹笑,看似真诚,却并不入眼。
“听说皇弟这几日一直在汴梁,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在那方?”
郁三生没想到他会和自已主动搭话,立即回答:“没有,是我的好友在汴梁做县官,我去拜会。”
“是吗?”郁南柯笑着应。
郁三生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汴梁是城治中最重要的一座,其中的势力也是四通八达,对朝政也会有一定影响,难道是父王给了郁三生什么秘密任务?
郁南柯眼眸暗了暗,客套几句便走出帐外,吩咐夏萼,红莲两人跟上。
眼看郁南柯半只脚踏上马车,郁三生内心踌躇一番,还是跑近几步,问道:
“王兄,你还在怪我,是吗?”
扶风眉头紧蹙,二皇子还是在为七年前那件事耿耿于怀,只是,现在的郁南柯早就不是当年的郁南柯,现在的郁南柯心中只有权势,哪轮得上谈“责怪”这个颇具感情色彩的词呢?
郁南柯面无表情,微微怔了一会,随即又是那抹熟悉又生疏的笑,他道:“三生,你在说什么?我早就忘了。”
说罢,没有再给郁三生继续说话的机会,驾着马车离开乾宇殿,只留郁三生一人定定站在殿前。
三月的风仍有些冷峭,混着桃花香的微风将郁三生垂下的青丝吹起,拂过那枚玉环,马车越驶越远,转过宫墙,便失了踪影。
真的不怪了吗?郁三生的目光停留在转角处。
夜晚,郁南柯写下军事报贴的最后一笔,脱下外袍,起身准备入睡。
“殿下,红莲可以进去吗?”
郁南柯站在书桌旁,看着寝门映着的身影:“进来吧。”
红莲闻言,推开门,入眼的便是穿着白色里衣的郁南柯,此刻他的头发完全放下,如瀑布般冲刷红莲的心,无论对谁,郁南柯都是谨慎的,这也造就郁南柯有两条竖着的挥抹不去的眉间纹,使他的容貌更冷冽。
红莲感到脸颊升起的热气,连忙低下头,端着药碗走到郁南柯跟前,离他三尺远便知趣停下。
“殿下,这是奴婢们为您熬的汤药,可助您明目清神。”
郁南柯审视她一会,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道:“你退下吧。”
“是。”红莲接过药碗,低着头后退到门外,规规矩矩地合上门。
“呼……”红莲深吐一口气,拍拍脸。
她走到郁南柯寝廊外,被人往旁边一拉,她心叫,难道是反贼?当下右手合掌,掌心运气,想要反击,却发现那人是夏萼。
“夏萼?你吓到我了!”红莲责备地看着夏萼,用手抚顺胸口内还在激烈跳动的心脏。
夏萼抢过那个药碗,责问红莲这是什么。
红莲支支吾吾地解释:“是……是药房给殿下的……”
夏萼冷冷一笑:“药房?药房的大夫是我亲自送出府的!”
红莲知道她的谎话根本瞒不过夏萼,干脆不接话。
夏萼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红莲的额头,压着声音道:“我是不是说过,我们只是婢女,不要对主子存非分之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红莲眼睛红了一圈,她又不是想飞上枝头,她只是单纯地喜欢郁南柯,有错吗?更何况,她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只要不给郁南柯带来苦恼,多她一份喜欢又能怎样?
她瞪了一眼夏萼,抢回药碗,便抹泪便走,从小到大,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听夏萼的,唯独她自已的感情,不能听。
夏萼无力地看着红莲愈加走远的背影,在她眼里,红莲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唯独主子,是禁忌。
可现在的红莲,已经半句听不进去,她又该如何保护自已的挚友呢?
赤虎山,绝枝洞,黑袍人走进山洞深处,在一团蓝焰前跪下。
“主人,卦之凶兆显示的时间就是这几日,恐怕我们计划的事情会因此生变。”
“无碍。”蓝焰猛烈晃动,其内发出浑厚的男声,为洞内的昏暗增添几倍恐怖:“无人能阻挡我!”
随即,放肆的大笑在山洞蔓延,回声将原本诡异的声音变得嘶哑,犹如空灵尖叫。
黑袍帽底下,也是一副张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