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弗街准确来说并不单指一条街,是包含了这条街周围附近大片土地的片区。
近些年城市发展速度太快,开发区越“开”越多,新城不断耸起,前些年属于后弗街的繁荣也就转移到了新城区。
老城跟不上发展变化的速度,或者说它是在经济发展中被淮楼抛下了,总之它渐渐和新生们拉开距离,以陈旧的面貌盘踞驻守在淮楼不起眼的一角里。
林九的中药铺就蜷缩在后弗街,门面不大,十分仿古的挂着一块木匾,一排望过去也不扎眼。
其实后弗整条街的铺子都不扎眼,和这里面住的人一样。
从后弗街出来,十来分钟的脚程就能到后弗小区,如果抄点近道,钻进后弗街七拐八拐的胡同,柳暗花明,不用五六分钟就能到单元楼下。
铺子早上八点开门,林九揪着文才七点半就到了铺子门口,他弯腰拉开卷帘门,开大门锁的同时指挥着文才去跑圈。
绕着后弗街跑,跑三圈,最后顺便在路口那家早餐店带点早饭回来。
林九在见到这个和自已徒弟文才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后,才明白了程判官在他进入生死门的时候,说出的“你会对我给你的世界满意的”这句话的意思。
青年姓许,也名文才,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林九”在药铺里工作,满打满算也有四五年了。
因为父母都不在了,老家只有个爷爷,爷爷不待见他,一直以来都是他舅舅供他上的学。
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舅舅就非常疼这个妹妹,爱屋及乌,舅舅的爱自从母亲去世后一直延续到了文才身上。
文才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舅舅许铭善在后弗街开的有家餐馆,附近一带混的很开,不想文才一个大学生毕业落在餐馆打工,后弗街跑了一圈,问到了“林九”的铺子里。
许铭善找到“林九”,希望能让文才跟着他学医,正好,文才大学也学的中医呢,很聪明的。
“林九”的铺子除了他这个老板,一个多余的帮工也没有,不多想答应下来。
找到工作文才提出要搬出去,许铭善不说,文才自已也清楚,他死皮赖脸呆在舅舅家那么多年,已经不方便再住下去了。
舅舅好心收留他,舅妈虽有怨言但架不住心软,她一有抱怨,舅舅就会说什么没爹没妈的孩子可怜,连爷爷也不疼。话一出口,舅妈共情,眼眶悄悄红了,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但文才什么都明白的,所以他问“林九”包不包住,“林九”白他一眼:“你的脑子包治。”
虽然这样讲,但是“林九”看他实在可怜,反正自已也是一个人过,就让他搬来和自已一起住了,房租就从工资里扣。
现在的文才不管林九叫师父了,管他叫老板。
来到这个世界后,林九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听着这个称呼很不习惯,忍不住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已为师。
文才:“我一直在跟您学习呀。”
“不是学医,是学道术。”
“道?”
文才没有主见,对道的了解仅有道家老子李耳的道法自然和无为而治,当然,就这还是中学从课本上学的,再多些就记不住了。
不了解也没关系,老板说修道是好的,那么文才哪会多想,一点头就跪下喊师父了。
叫了师父,听着顺耳不少,林九天天抓他早起锻炼,说他体质差了点,修道也需要循序渐进,先强身健体再说。
八点二十分左右,大汗淋漓的文才拎着早饭回到铺子里。早饭是林九的,文才跑之前一个小时就已经吃过了,林九不让他空腹跑,怕他低血糖。
林九给他递水:“比昨天快了两分钟。”
文才一脸懵懂:“哦哦,昨天排队买早餐的人多。”
“……”
一上午都没什么人来,文才坐在椅子上直犯困,玻璃门被推开,许铭善带笑的脸出现在门口,文才立马醒了。
“舅舅,你怎么自已送来了?我等会儿去取就好了。”文才绕出柜台去接许铭善手里的饭盒。
许铭善呵呵一笑:“嗨,你们忙嘛,我跑一趟又没什么。”
“你店里就不忙了?”
“有伙计,不怕。”
听见动静林九从帘后出来,朝许铭善颔首打招呼,许铭善端着文才倒来的水,喝了一口,笑问林九:“九叔,最近我听说文才跟着您学功夫呢?”
文才摇头,有些骄傲说:“不是功夫,是学道术!”
“道?”
人家孩子跟着你学医,没有半路叫人去当道士的道理,林九好歹来了快五六个多月,已经能够从他们现代人的思维来思考问题了。
许铭善这么问,可能是怕自已带着文才不务正业。
林九按住文才,对他说:“就当是学功夫吧,强身健体,没有坏处的。”
林九这人端正严肃,在后弗街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板着张脸气场十分骇人。
听他解释,许铭善哪敢多疑,立马信了,心里也轻松下去,手里的纸杯压扁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说:“馆子还等着我呢,你们用饭吧。”
“多谢许老板送餐。”林九出门送客。
回店里,文才已经把饭菜取出来,林九坐下,再三思考后对他说:“文才,以后不要说我在教你修道,要说学功夫。”
“为什么?”
“不要多问,吃饭。”
“哦。”
“还有,你舅舅的店就在旁边没多远,以后自已提前去拿饭,不要让人家给你送过来。”
“知道了。”
下午总算有客人了,文才有些兴奋,掐灭手机站起来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抓药还是看大夫?”
对方是个小姑娘,见他热情有些害羞,不敢上前,小声说:“我,我买一瓶酒精。”
啊,是买酒精的,文才失落,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精给她。
林九瞧见了,问:“既然不是买药也不是看病,说明人家身体健康,那么你为什么低落呢?”
文才被这话吓一跳,说的像是他希望人家生病好来买药,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只是我和师父学了那么多年,还没机会锻炼锻炼自已呢。”
“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林九朝门外点头,文才转头去看,大马路上两个青年有说有笑横穿过来,一个穿着白色背心,一个穿着深绿的T恤衫。
白色背心的青年走在前,高的不得了,快赶上一米九,一身腱子肉看着力量感十足,一看就是对面武馆的人。
跟着他后面进来的青年瘦高,浓眉大眼,清秀俊逸,一进门转着乌黑的眼睛到处看,见到文才立马笑开,露出一口白牙。
“文才!”
文才格外激动,一拍桌站起来:“秋生哥,你怎么来了?”
一旁陪同而来的青年自来熟找位子坐下,调侃说:“和我比试,肋下被我打肿了。”
药铺对面是一家武馆,这家武馆的店面在这条街算得大,有十五六个学徒。
武馆老板高高瘦瘦,带着个圆片眼镜,没有请武术老师,自已教功夫,主打一个有钱自已赚,不流出一分一毫。
也巧也是缘,武馆在药铺对面,就好似一台提款机。平时这些人练功对擂,有什么跌打损伤全跑对面找林九给看,药铺大半的收入基本上来自对面。
不过一来二去两边熟了,关系近了,价格林九就砍半收。毕竟是中药铺子,对面是练武不是拼命,来铺子也就擦擦药酒,敷敷外伤,花不了几个钱。
这回同样,秋生,是的,和林九徒弟一模一样的秋生,和武馆的左寻打了一架,右肋红了一片,肿的不像话。
秋生,姓刘,在后弗街帮姑妈卖化妆品的,平时没事就爱往武馆跑,这他姑妈是不让的,他自已偷偷溜去。
秋生有功夫底子,就爱舞刀弄枪,武馆里的每个人几乎他都打过一遍,一开始武馆的小伙子都以为他是来挑衅的,后面发现他纯纯是拿他们练手,就不太爱和他打了。
左寻不一样,觉得他有种,没人搭理秋生的时候他就会站出来和他比试,问他为什么不来武馆一起学,秋生笑说家里还有店要我帮忙。
左寻块头大,力量也大,虽然不如秋生敏捷身手好,但是只要让他打中秋生一拳,谈不上肋骨断掉,起码秋生最近就几天的肋骨会消不了肿。
“九叔,您给他看看吧。”
左寻倒水,文才以为他要给秋生,没想到他自已一口干了,文才瞪他一眼,重新取了杯子给秋生倒水。
林九让他撩开衣服,右肋果然紫红一片,但也不是很严重,顶多疼两天。
“擦点药酒。”
林九从壁柜抱下一罐黄褐色的药罐,取来了碗倒进一些,把半碗药酒递给文才,说:“给你机会锻炼,就从小开始,你给他擦。”
左寻坐直,质疑看文才一眼,问林九:“他行吗?”
文才也问:“师父,我行吗?”
林九放回药罐,淡淡瞥去,自顾自坐下:“问你自已。”
“文才,来啊,擦药酒而已,怕什么。”秋生干脆将上衣脱了,露出上身,虽然他看着瘦,但脱去衣物后身上的该有的肌肉一点不少。
文才给他揉淤青,左寻在一边托着下巴看,明明疼的是秋生,文才反而皱着眉满头汗珠,左寻忍不住咂嘴:“他又不是个小女子,你手那么轻,怕按死他啊。”
文才瞪他:“过招也不分轻重!”
左寻:“嘿!你还怨我了,他拉着我打架的。”
擦了药酒秋生穿上衣服,拿出手机要扫码付款,文才赶忙拦下了,说:“都是兄弟。”
“那就不客气了。”秋生笑,捏了一把他的脸,叫上左寻打算出门。
事都给文才干了,林九就在一旁看着,秋生一只手都已经握上门把,林九突然出声拦下:“你真的不考虑做我的徒弟吗?”
秋生放下手,回身无奈婉拒:“对不起啊九叔,我暂时真的没有修道且——也没有学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