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施照卿一直在补觉,一整个上午铺子里都十分安静,没人讲话,铺子也没生意,偶尔能听到马路对面四目的吼声。
文才坐得腰酸背痛,手机放下正要起来活动活动,心里正想着施照卿怎么这么能睡,不经意看过去,发现她睡着了眉毛还在紧紧皱着。
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她脸色发白,身体发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文才怕她死这儿,大呼小叫把林九喊了过来。
蹲下看她胸膛还有小幅度起伏,明显还有呼吸,林九松口气,回头一巴掌掴在文才后脑勺上。
“胡言乱语!”
但林九也不瞎,她皱着眉咬紧牙,看上去很痛苦,明显是身体不舒服,他将人摇醒,伸手在她微睁的眼前面来回挥着。
施照卿半睁着眼睛,模糊的意识被腹中绞痛唤醒,两三秒的呆愣过后,她才看见面前蹲了个人。
林九半蹲着扶她坐起来,皱眉轻声说:“痛成这样还睡得着。”
施照卿摸了摸额头说:“太困了。”
困成这样,也不知道昨晚上几点才睡的。林九在一旁坐下,敲了敲桌子对她说:“伸手,我替你看看。”
施照卿抱着抱枕,下巴抵在抱枕上,整个上半身弓着,忍着疼痛,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问他:“看什么?”
秋生说:“看病啊!”
文才说:“哎呀,就是把脉啦,我师父是中医来的嘛!”
“对哦,你是大夫。”说完,施照卿低下头,把脸埋进暖烘烘的抱枕里,吸了口气。可是这也用不着把脉啊,普通胃痛来的,我什么病我还不清楚嘛。
“可是这会打破你的零距离。”她把脑袋埋着,说话声音也弱了很多,细声细气,听得人耳朵发痒。
林九坐在一旁,看见她长发滑下后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后颈,很快移开目光,说:“你现在是病患,这套理论不适用。”
秋生听不大明白:“什么?什么?什么距离?”
她没动,枕头里的呼吸声逐渐大了起来,林九怀疑她又睡着了,但很快他又听到她因难受而溢出的轻哼。看来没睡着,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他。
林九又说:“你说的要演得像一点。”
文才看一眼秋生:“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太懂,你懂了吗?”
秋生懵逼摇头:“好像没想让我们懂。”
施照卿重重叹了口气,抬起头,先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才不紧不慢挽起袖子,把手臂放在桌上。
替你看病像是我求你一样,林九腹诽,挪椅子坐近,抬手正要替她号脉,落在她手腕的目光才注意到那枚被红绳串好,戴在腕上的铜钱。
红色的绳子绕成一圈,系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这普通的一根红绳被好看的人戴在身上,好像也跟着亮眼起来,不再普通。
目光在那手绳上滞留两秒,林九轻轻拨开挡住脉搏的铜钱,三指并拢按上去,漫不经心问:“那么快就串好了?”
林九没想到她真的会戴在身上,毕竟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大多都追求时尚,身上穿戴的饰品多是一些漂亮的手链、项链或者腕表。
相反,一枚铜钱和一根红绳,放在一起甚至算不上一个饰品。红绳亮眼,铜钱陈旧,牵绊在一起虽然能辟邪破煞,外表却毫无美感,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愿意戴在手腕上。
看到它就这样静静搭在施照卿骨感明净的手腕上,林九心里说不开心那是假的,任何人送出去的东西受到了珍视都会感到高兴。
指腹下的肌肤柔软细腻,还有不符合这个季节的冰凉,对此他脑子第一想到的居然是:这凉意和那天他捡到她的那枚戒指是一样的凉。
林九回神,微微用了些力按着,听见施照卿虚弱的声音回复:“哦,你不是说辟邪嘛。”
他又加了些力道,施照卿手腕上一侧已经微微凹陷下去,她好像有些紧张,左手不自觉蜷缩了起来,很刻意地平静声线继续问:“医生,看出来什么没有?”
林九重力按压的三指指腹下静默得像一片平静的死水,没有波澜,无声无息。这使得他重新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确定自已是按在了动脉上而不是旁边的肌腱。
他心里明白,再怎么号还是这样的结果,他收回手,深深看了施照卿一眼。后者回避了林九的眼神,低头放下袖子,抱着抱枕重新靠回了沙发上。
秋生左看右看,一个二个都不讲话,真是急死人。
“师父,你号出什么没有?”
林九起身,顿足说:“你问她。”
施照卿假装咳嗽,揉了揉肚子说:“哦,其实我就是胃痛而已嘛,昨天晚上没吃东西,今天早上也没吃早饭,所以胃有点不舒服。”
林九:“你怎么不早些说?”
施照卿瞪眼:“你非要把脉嘛。”
“……”简直没脾气,林九朝秋生抬抬下巴,“去给她买点吃的回来。”
睡了一觉起来,店里还是没人,施照卿止不住地打哈欠,眼角不停流出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
秋生出去买早饭了,林九掀了帘子上阁楼里不知道干什么去,好一会儿见他才拿着个橙黄色的东西下来。
施照卿眯着眼认了儿会,直到他拿着那东西路过跟前在饮水机旁蹲下,她才认出来那是个热水袋。
暖烘烘的冒着热气的橙色热水袋被他丢过来,施照卿手忙脚乱丢开抱枕一把接住,暖暖的,她愣了愣,看向林九。
林九别开脸,生硬道:“别抱那个枕头了。”
热水袋还有层毛绒绒的套子,手感很好,滑滑的软软的,滚烫的水温传到手中正好合适,很温暖。
“多谢。”施照卿很怕冷,此刻她立马就把这个热水袋塞进了怀里,捂在肚子上,阵阵抽痛好像真的有被缓解,她的眉毛渐渐舒展开,看上去好过很多。
文才这才敢放下心站起来活动,在屋子又蹦又跳,一边打着林九教的拳法一边气喘吁吁问施照卿:“看你这样子,昨晚上几点睡的?胃痛成这样都醒不来。”
施照卿捂着热水袋,整个人在缓缓升温,靠在沙发上懒懒说:“好多点才睡的。”
文才问:“做贼去了?”
施照卿摸着毛绒绒的热水袋,掌心也暖烘烘的。
“才不是。”
“哦~我知道了,怕不是失恋了?”
失恋?都没恋呢哪来的失,施照卿想翻白眼又碍于没有力气,嘴角一抽,顺势靠着沙发背躺了下去,语气转变得无限悲凉。
“是啊,渣男出轨,值不值得我失眠一整夜。”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文才正想笑话她没出息,恰好分心打错一个动作,害怕师父瞧见了要批评,小心翼翼看过去,却见师父愤然扭头看向施照卿,眉毛紧皱成川字,义愤填膺道:“你供他念大学,到头来还被他骗了?”
施照卿打完哈欠,眼角再次挂上眼泪忘了擦,林九的话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我供谁读大学?我谁也不认识啊。
施照卿转头去看他,她生了病脸色苍白,眼角晶莹的泪滴欲流未流,就这样挂在眼角尽显脆弱病态,这样一幕击得林九心头狠狠一跳,猛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眼泪变凉掉了下来,施照卿才想起来自已之前胡乱编纂用来搪塞路人的故事,他居然……真的信以为真了。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施照卿几乎快笑出来,她做作地擦去眼泪,故作低沉说:“所以啊,一整晚没睡着呢。”
文才一看,怎么还哭了呢,顿时有些无措,安慰说:“哎呀,没事的,还会有更好的人等你嘛,渣男不值得你流泪嘛。”
林九在旁边冷哼一声,秋生推门进来,拎着早餐到处问:“什么啊什么啊,什么渣男,发生了什么?”
施照卿没讲话,一见早饭两眼放光,喜笑颜开立马坐起来去接早餐袋。
文才把秋生拉走,压低声音和他讲施照卿“被绿”的事情,让他等会儿不要触人家霉头。
林九抱臂坐着,冷冷看着她吃东西,她右手中指上的素戒依旧夺目,都这么被骗了还戴着,早就该丢了。
他艰难移开目光,眼神犀利直直盯着那片空白的墙壁,直到一旁传来咳嗽声,是施照卿朝他伸手:“水。”
林九连忙看过去,她吃得太急,噎的满脸涨红,因为一个人渣彻夜不眠,早餐不吃,现在饿了又胡吃海塞,真是噎死算了!
想是这样想,但却是万万不能这样做的,林九急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她,恨铁不成钢剜了秋生一眼:“买早饭怎么不晓得买杯豆浆。”
秋生无辜道:“现在能买到这点东西都是我运气好了,这再过两小时都快吃中饭了。”
施照卿吸口牛奶,把嗓子眼儿里的食物冲下去,喉咙里一下就舒畅不少,她舒口气,好心帮秋生讲话:“算了,别说他了……”
谁知引火上身,林九不知道哪里来了那么大的火气,扭头一狠心连施照卿一同教训:“嗓子眼细就不要狼吞虎咽。”
施照卿猛被一吼,脑子空白一瞬,有些懵圈,然后发觉滞留在口腔里浓郁香甜的奶味居然十分熟悉。
她又吸溜了一口牛奶,低头一看包装盒,和预想中的一样,正好,这是她最喜欢喝的牛奶。
这种感觉很难贴切的形容,正好需要的热水袋,符合口味的牛奶,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十足的安全感。
她没注意到他不知来处的愤怒,只是惊喜地举起牛奶,说:“好喝!”
林九一愣,灭顶的火气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噗一下灭了:“哦,超市里买的。”
秋生指着牛奶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在铺子里备有牛奶了。”
“就这两天,你管得着吗。”
“我也想喝。”
“只有一盒。”
在林九这儿碰了壁,秋生就趁着施照卿吃早餐的功夫,苦口婆心地劝她做人要向前看,不能为一时的风景停留,大把的男人有的是……
劝到一半发现她好像又不用劝,她吃嘛嘛香的样子根本不像受到了情伤,秋生问她:“你伤心吗?”
施照卿咽下一口油条,点点头,有些哽咽:“伤心。”
“真的?”
“真的!”
秋生看她一口牛奶一口油条,脸上毫无悲伤的表情,不禁疑惑,正想再问。林九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不忍心看他勾起施照卿一些痛苦的回忆,一把拎开他,黑着脸说:“一边打拳去,别东问西问。”
施照卿吃得两腮鼓鼓,活像一只成精的仓鼠,她嘴里不停咀嚼着,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对林九说:“我真的很伤心。”
谁都可能不会信,但是他一定会信。林九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她这样子落入他眼中简直可怜至极,又不敢相信,施照卿这样好的人怎么会遇上这种品德败坏的人。
林九咬着牙,看着她半天只憋出来了一句:“慢点吃”
吃饱喝足,林九问她肚子还痛不痛,施照卿点点头,说还痛,再躺会儿。
她毫无精神气地把热水袋取出来,神情恹恹递给林九,一句话不讲。
林九接过热水袋,摸了摸,被她放在肚子上暖着,外面摸上去还是温的,但他知道里头的水已经快凉了。
林九看了两个正在打拳的徒弟一眼,认命起身给她重新接热水,瓶口拧紧了递过去,施照卿道谢接过继续躺着。
林九没走,在边上蹲下,双唇动了又动,欲言又止,看得施照卿更加难受。
施照卿抬眼就能和他对视上,好久没人讲话,忍无可忍,她伸出食指抵在林九额头上,叫他退后些。
“好了,你有话直说嘛。”
林九松口气,直言正色:“你和他断了吧。”
施照卿眨眼,抱着热水烫往后仰,说:“断什么?”
“什么都断,如果不及时了断,之后他只会害了你。”
他讲的认真严肃,施照卿也重重点头,很配合他:“好,断!”
见此,他像一个负责任的长者,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站起身还不忘叮嘱:“下次眼光放长点,不要被一些善于伪装的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