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八点开门,施照卿六点半就醒了,躺在床上辗转半天,七点才爬起来。
照旧先到阳台给槐树浇水,意料之中,窗外晨光微熹,金黄的阳光并照不到槐树身上。
这房子采光不太好,施照卿叹了一声,在一旁的藤椅坐了下来,喃喃自语。
“千面玲珑,千面玲珑……”
时间还在走,施照卿没有发太久的呆,穿上外套,简单洗漱一番,将昨晚的垃圾收拾带上,在七点半出了门。
按照林九的地址找到他的药铺已经快八点了,施照卿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铺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推门进去,有些拘谨。
药铺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一点,中间是一张茶几、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沙发,最里摆放有一张办公桌。
柜台旁还有一道门,垂有深蓝色的帘子遮挡,林九就从这道门里掀开帘子走出来,看她一眼说:“来了?”
“铺子离家真近。”施照卿说。
“随便坐。”
八点整,文才满头大汗跑进来,身后追着秋生,两个人顽皮的打闹在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施照卿后停止。
两兄弟同样的惊讶却是心思各异,文才惊讶在她怎么会在师父铺子里,秋生震惊在那天切磋师父都这么不要脸了,她居然还在和师父玩。
难道是来踢馆的?可我们家药铺有啥好踢的。难不成是来找我师父讨说法的?可她一个人也没带,她明显又打不过师父。
师兄弟两个面面相觑看向林九,忐忑又茫然,随时准备干架。
做师徒十几年,他俩屁股一撅要放什么狗屁林九都知道,因此林九压了压手:“不要多想,她是店里新来的。”
施照卿笑着站起来,打招呼说:“你们好,已经认识过了我就不介绍了。”
既然如此,文才看见秋生眼睛亮了起来,一把撇开了自已的肩膀,笑眯眯走上前去。
咚,咚,咚,咚——
悠扬空灵的敲击声隔着厚厚一堵墙,再传到四目耳中变得沉闷又难听,可能那个敲木鱼的人还在诵经,但经此骚扰,四目竟然庆幸只听见了烦人的木鱼声。
敲敲敲!
敲尼玛呢敲!
大清早敲什么木鱼!
四目脑袋上裹着被子,即使这样也抵挡不住那阵不知疲倦的敲木鱼声,四目烦躁地像条在烧红铁板上煎熬的鱼,在床上两面扭转翻炒。
“啊——”
四目戴上眼镜火气冲冲爬起来,嘭一声推开房门,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就到武馆。
武馆里十来个人来的是早,却没有在练功,以家乐、左寻为首,正围着一个年轻秀气的姑娘在讲话。
武馆里闹哄哄的,一大帮男人看到个小姑娘可稀奇坏了,上赶着显摆自已。
家乐看到四目出来,笑呵呵跑过来:“师父!隔壁大师给大家买了早餐,你快吃啊!”
四目正烦呢,舍得从床上爬起来就是要去找他新邻居算账的,哪个晓得这个臭和尚居然先叫他姑娘示好来了。
这样一来就不好去找茬了,四目一脚蹬在家乐屁股上,咬牙切齿道:“吃死你吧!”
菁菁一看立马放下早餐袋,跑去扶起家乐,和四目对峙:“你怎么能打人呢?”
四目一瞪眼:“我的徒弟,我还不能教训了!”
菁菁被家乐拉走,四目哼一声拉了拉睡衣推门出去。
武馆隔壁本来是空房,听说是死过人,一直租不出去,租金只能一降再降,前两天有人来撕了门上那张出租传单。
一对父女住了进来,父亲是个和尚,女儿是和尚捡来的,是养女。
四目对这对父女没什么意见,对这个和尚意见大得很,总是敲木鱼,天不亮就起来敲,夜里人都睡了还在敲。
偏偏两个房子就隔着一堵墙,四目的房间正好和那秃驴挨着,天天诵经敲木鱼给四目听,没有让他心平静气 ,反而使得四目愈发烦躁。
四目蹲在马路边以一根香烟代替了自已的早餐,吞云吐雾里没有减轻他的烦恼,乱晃的视线却迅速注意到了今日对面药铺的不同。
两指弹开烟头,四目又发觉了其他好玩的,才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一根大竹扫帚唰一声往他脚底抽了过来。
“乱扔垃圾!让你乱扔垃圾!老娘才扫的地你晓不晓得!”
廖婆婆,扫大街的,后弗街最不能惹的人。她嘴角尖锐总是向下撇着,两眼细小,目露精光,面相很凶。
同样,脾气火爆,蛮不讲理,看谁都不顺眼,因为她坚信每个人都随手在这条街上扔过垃圾,只不过没有被她逮住。
她痛恨每一个乱扔垃圾的人。
扫帚又抽过来,四目吓得跳起来,惹不起她,连忙捡起那个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错了错了。”
廖婆婆呸一声:“垃圾桶就在旁边也不丢,你以为我扫地很轻松啊!”
四目架不住,抽身跑了。
一把推开药铺的玻璃门,四目笑嘻嘻走进,在几个人的目光里逛来逛去,林九皱眉看他:“有什么事?”
“哟!林老板!”四目走了几个来回,佯装才看到药铺里的新面孔,唰一声从施照卿旁边冒出来,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有意所指,“又是新徒弟啊?”
林九看了眼秋生,知道四目还是气不过秋生选择拜自已为师而不是进他的武馆。
摇摇头说:“不是徒弟。”
“不是徒弟?”四目镜片后的眼上下打量着身边这个女人,长得倒是漂亮,总之不可能是林九的女朋友。
“我是店里新来的帮手,姓施。”
施照卿朝他礼貌笑了笑,四目一个凶巴巴的糙汉,故意释放了恶意却得到了她的友好笑容。
并且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四目一下懵了,锋芒的气势立马萎缩,四目拍了拍发红的脸,站起来远离了她。
“姓陈,叫,叫我四目就行。”
秋生一脸稀奇,凑近四目戳了戳他的脸,被他不耐烦推开,秋生大笑:“陈叔,你转性了?”
“臭小子,我们两个的账还没算呢……”
四目作势要打秋生,却引得他笑得更大声。
施照卿也跟着笑,才笑两声,有人用力敲了敲桌子,突兀的敲击声打断一片笑声,转头去看,林九面无表情说:“你到底什么事?”
四目咳嗽两声走过去,推了推眼镜:“我——没事,没事就不能来你们铺子玩玩嘛?”
“馆里没事?”
“切,一群臭小子懒得管。”
四目抓了两把鸡窝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今天吃错药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林九不讲话,一拉凳子在台后坐下,两臂环抱,往后倚靠在壁柜上。
“我那武馆自然没你这里有趣。”四目趿拉拖鞋,随意晃荡两脚,甩着腿走到沙发后面陈列的药酒柜边上。
“你这儿人也有趣。”四目随手拿起一罐巴掌大的坛子,轻轻晃了晃,回头对林九微笑,“这是什么药?”
远远看一眼,标签上的字还没认清,林九正要起身过去查看,却突然觉得四目的笑容不太对劲。
果然,他抓着坛子的五指忽然松开,在微笑中坛子迅速下落。
坐在沙发上的施照卿耳朵很快动了动,没有回头,刹那之间伸出手抓向那个坛子。
四目紧跟着低头看,佯装惊讶,夸张捂着嘴:“呀!我手滑——”
话没讲完,在他意料之外,施照卿抓了个空,坛子在她手掌合拢之前掉了下去,啪一声碎了,褐色飘逸苦涩气味的液体溅了四目一身。
施照卿见没接住,十分懊悔的捏着双手:“差点就接住了,陈老板下次要小心哦。”
鼻梁上的眼镜滑了下来,四目双拳攥紧,沉默了。
林九起身到一半,看了施照卿一眼又坐下,右腿抬起来不慌不忙搭在左腿上,嘴角上扬,抬了抬下巴说:“陈老板,赔钱吧。”
“我身上没带现金,出来也没带手机。”
“文才,打电话给家乐,把人领回去。”
四目一甩袖子,气冲冲的,指着林九大步走过来,咬牙切齿的:“嗨呀呀呀,你们两个耍我不是?”
秋生赶忙上前拦住他,把人抱走:“陈老板陈老板,别上火,家乐马上来了。”
文才捂着手机出声筒,看着四目欲言又止。
四目撸袖子:“你怎么不讲话!”
文才缩了缩脖子:“家乐说,他没钱。”
“放屁!你把电话给我!他娘的!家乐!你赶紧给我滚过来!”
四目抢过文才的手机,吼的歇斯底里,口水乱喷。
文才心如死灰,一脸绝望,看着满屏的口水沫不知道自已要消几回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