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那画册子做好的日子。
本来那日林梦禾说上午便会将其送过来,但眼瞧外面日头就要过午,还没瞧得着人影。
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
云水伊便打算往喜竹院走一趟。
鱼花应了声,将抓到的蝉儿放到屋外檐角下的小罐子里关好,仔仔细细盖了盖子,又去洗了洗手,用帕子拭干净。
便跟着自家主子往外走。
两院之间并不远。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主仆二人便到了喜竹院。
然行至院门口,却发现往日大喇喇敞开的院门,今个儿竟严严实实关着。
难不成人不在里面?
但细细听,还是隐约能听得院里是有着说话声的,只是听不真切。
鱼花上前,提声朝喊:
“林娘子在吗?我家娘子来了。”同时小手在木门上拍了两下。
鱼花话一出,云水伊便听得喜竹院里的说话声停了。
只余一片安静。
过了好半晌,吱呀——一声。
木门才被从里打开。
开门的是圆月。
“云娘子。”
圆月扶身行礼,将院门打开一半。
云水伊有留心到,圆月的眼眶,是红红的,神情也不甚好。
她当即心下一沉。
但并未说什么。
而是带着鱼花,从圆月让开的地儿往院中走去。
身后圆月又将门给关上了。
喜竹院中竹叶沙沙响,日下院中印下片片竹影,却空无一人。
林梦禾住的那间屋子,屋门倒是没关。
云水伊让鱼花留在院中,自已径自走了进去。
圆月也未做阻止。
一进屋,云水伊便瞧见了林梦禾。
和往常不同,今日的林梦禾并未坐在书案前,捣鼓她那些画,或是翻看画集。
而是静静地,只身坐在了窗边的小圆凳上。
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似乎也并未察觉到有人进屋。
待云水伊走得近了,她才恍然回了神般,朝声音方向望来。
“……云娘子,你来啦。”
声音气弱无力,唇色苍白,脸上是勉强挤出的一丝笑。
她又似乎想起来什么,用着虚弱的声音道:
“要把画册拿给你瞧呢,是我忘了……”
这般说着,人也完全未动,好似全然没了气力,动不了般。
衣裳是特地换了的,头发也梳的齐整,是要出门的妆扮。
云水伊暗自打量了一番,才接话道:
“是啊,今个儿我左等右等,都不见林娘子你来,可不就心急了点。便直接来了你这。”
顿了顿,云水伊试探着问道:
“林娘子可是遇着什么事了?身体怎么了吗?”
声音放得很轻,担心惊扰了眼前的人。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林梦禾眼里的神采,叫人看不分明,只听得她淡淡回道:
“没事,云娘子多虑了。”
一手扶窗沿,似是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起了身。
“云娘子你坐。”
将往常云水伊惯坐的小圆凳让出来,林梦禾又缓步行至黄梨木桌前。
将搁置在上的一个蓝布包裹的物什,拿给了云水伊。
“这便是今日刚印出的画册子,云娘子你且瞧瞧,看有何修改之处。”
云水伊伸手接过,却未将包裹打开。
而是搁在了膝处。
她神情严肃,望着林梦禾:
“林娘子,你我也相识了近两载,情谊更是深厚,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说的呢?”
看到的一切迹象,都表明林梦禾今日状态有所不对!
云水伊心中虽有些许猜测,但还是听她亲口说出才好。
“或许,我能帮你呢?”
林梦禾靠着梨木书案站着,听云水伊所言,知事情瞒不过去,面上泛出一丝苦笑。
却还是道:
“不,云娘子你帮不了的。”
都是雨打浮萍之人,连属于自已的安身之所也无,能顾及保全自身,已是大幸!
怎还能顾及他人呢?
能开口说便是好,云水伊心里有了底,道:
“你又如何确定帮不了?是担心将我也拖下水,担心季二少……也盯上我吗?”
云水伊着重加强了“季二少”几字的音调。
果然,她话一落,林梦禾便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她,眸中夹着一丝恐慌。
“云娘子你……你怎知道?!”
背着撑于书案上的纤手,格外用力。
似乎这样,才能撑住身子不倒下去。
云水伊:“看来我没想错。林娘子还不说吗?若信我,便说吧,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帮你!”
撑着瘦弱身子的手,似乎终于没了力气。
林梦禾如纸片般单薄的身子稍稍躬着,头往下垂,盯着地。
空气仿佛凝滞。
“哈……”
有冰晶状的东西,从眼角滑落,止不住。
然后便是呜咽声,由喉咙深处蔓了出来,似乎再难压抑。
终于……痛哭出声!
云水伊叹了口气,上前拥住这瘦弱的人。
将其扶到梨花木椅上坐下。
“……呜……呜呜……云娘子,我…我其实好生怕啊……”
女声细碎纤弱,将裹满全身的恐惧,一点一点,倾诉而出。
几日前,林梦禾带着圆月去问梅院,欲将画册子的消息告知云水伊。
行至半途,想起准备的糕点忘了拿,林梦禾便叫圆月回去取。
她则一人独自慢慢往问梅院走。
哪知在快行至问梅院的一个岔路口时,满身酒气的季二少爷季行濂,却迎面走了过来。
林梦禾虽不知住着许多表小姐的院落处,为何会有季行濂的身影。
但还是按礼数行了礼,便打算继续往问梅院走。
不料那季行濂,却是用身子,将她前方的路给堵住。
不相让。
其言语间满是调笑之语!
有些话,林梦禾光听着,便恶心想吐。
季行濂,乃将军府二房老爷的嫡长子,亦是二老爷膝下唯一的儿子。
在将军府中行二。
与季行止超乎常人的出色不同,这季家二少,平日里纨绔浪荡、贪酒好色。
逛得最多的地,便是那京城春望街里的秦楼楚馆!
将军府里人皆知,若季行止是那天上的月,那这季行濂季二少爷,便是地上的泥。
烂得不能再烂了!
林梦禾自不想与此人纠缠,也得罪不起!
当时她瞧着季行濂醉得深,料想酒醒后,也记不得喝醉时碰着了哪些人。
便找着了机会,加快脚步,从旁绕过了季行濂。
后直往问梅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