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分别的时间就到了。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离别的前夕江箫去找了丹顶鹤先生。
她一边摸着它的羽毛,一边感慨地说。
“谢谢你这么多天一直听我倒心理垃圾,害,老实说之后的日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目标。”
“前几天我观星,总觉得有一点不妙的预感。”江箫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你说,到时候去了族群聚集地,我怎么推脱呢?总不能真找一只猫眼兽成亲吧?”
“算了,最后一天了我就不和你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江箫露出一个笑容,“秦安教我的感觉也学的大差不差了,可惜没人陪我练习,大家好像都很怕我……哦对,话说丹顶鹤先生你怎么不怕我呢?”
“我会飞。”
“也是哦,猫眼兽不会飞……等等?!”
江箫瞳孔地震,一退三米远。
“你你你会说话?!”
荒谬!
丹顶鹤眨了一下眼睛,继续梳理着羽毛,好像没听到江箫的话。
“你听得懂我说话?”江箫颤着声音问。
真该死啊,谁家好人两个月社死两次啊。
见它不说话,江箫又问。
“你也是兽人?”
优雅的鹤闻言,尖喙拎起江箫的后颈,把江箫放到岸边。他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在江箫震惊的眼神里开口。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毕竟几乎天天来这里说话。
他连江箫从出生到现在的事情都知道了,这些天听她说话,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吵闹,后来居然也习惯了。
难得见猫眼兽里有这样善谈的,他感觉自已完全插不上话。
江箫:……
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纯粹的丹顶鹤!
“那你是不是也有人形?”
江箫才问出口,就见他已经张开翅膀,如往常一样飞走了。
江箫坐在岸边后知后觉:说好的告别好像也没有告别!
可能缘分尽了。
……怎么忽然有点开心,一想到社死对象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由衷地感到欣喜。这是江箫感到最庆幸的一场道别。
……
…
离开的那天,秦安自然也出来送了一下。
那时的江箫坐在茯秞的背上,见他来了后拍拍茯秞的脖子,让她放自已下来。
她走到满脸复杂的秦安面前。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江箫笑着问。
“今天就走?”
“嗯。”
秦安沉默了一会儿。
而江箫也在等着。
最后秦安说:“一路顺风。”
他的脸色不算好看,江箫都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心。
意外的是阿蓝也过来了,他躲在房屋后面怯生生地看着这边。江箫深深看了一眼秦安,转身就要走。
秦安看着江箫决绝的背影,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想问这么多天的相处,直到分别也没有一丝的留恋吗?也想说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为什么非要离开。
可是……秦安也知道。
一切所谓向好的方向发展,是因为江箫的到来,因而这些天的相处后,舍不得分离的也是他,不是江箫。
秦安一直觉得自已做不到放弃一切,他给自已的枷锁太多,回头再看时才发现原来自已已经被压得喘不上气。
可是今天看着江箫带着风的背影,又看着她侧过来的脸,秦安忽然就在心里问自已:真的有那么多需要顾虑的吗?
在这个答案呼之欲出时,他抓住了江箫的手腕。
“我和你一起走。”
江箫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秦安熟悉的笑意。
“为什么?”她的目光十分明显地移向了偷看这边情况的阿蓝,“你的债怎么办?”
秦安的面色平静。
“至少他跑不过我。”
阿蓝:……?
他的神色僵硬了,呆呆地看着秦安。
他知道这一刻后,他再也无法用过去束缚住秦安。即便猫眼兽离去,他也无法再造出那样一个方便好用的工具。
映入他眼中的秦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不会屈居任何人的身下。黄金般的意志曾被蒙尘,如今清风吹过,阿蓝再次看到他耀眼的光芒。
江箫:噗嗤。
想到阿蓝的小短腿,江箫没忍住笑出了声。在笑声里,她弯起的眼睛看着坚定的秦安。
她能看出来,秦安下定的决心不是因为她,或者说不全是因为她。
秦安的内心远比她想的还要强大,足以挣脱那从小禁锢他的枷锁。江箫本来不抱有什么期待,没想到秦安会给她这样坚定的选择。
江箫十分高兴。
既然他这样勇敢,那么……
她缓步走向秦安。
“秦安老师。”
她喊着这个略带调侃的称呼,拿出了那张欠条。
然后在秦安怔愣的神色中,亲手撕碎了那张捆住秦安十几年人生的欠条。
纷飞的纸屑,像蝴蝶,又像彩带,印在秦安金棕色的兽瞳之中。
江箫愉悦的声音再次响起。
“欢迎来到自由的世界。”
秦安摆脱了自已心里的枷锁,那么现世的枷锁就由她亲手撕碎。在欠条撕碎的那一刻,秦安看到了自由。
江箫捧住他的脸,让他仔细看清眼前的这一幕,看清她给他的礼物。
“秦安,是你救了你自已。”
她所做的只是一点点的推波助澜。
江箫希望秦安能明白,真正让他自由的是他撕碎了自已心里的欠条,从无尽的愧疚黑暗的过去中获得了解脱。
风吹着纸屑从秦安的眼前飞过去,他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要将这一幕深深刻入脑海,心率在这一刻飙升,比那日江箫抱住他还要高,以至于秦安几乎以为自已的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他无法去思考江箫是如何拿到欠条的,也无法去思考有关阿蓝和那些越滚越高的债务。
就和江箫说的一样,在欠条撕碎的那一刻,他从纸屑的缝隙中看到了自由的世界……以及她的笑容。
也是在这一刻,那模糊的记忆骤然清晰起来,秦安几乎忘记的父亲的脸也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模糊的话语也重新在他耳边想起。
他想起来了。
父亲最想要看到的不纯粹是他的长大,而是成长。
成长成一个,不和他一样被禁锢的兽人。
这才是他在那个冬天里真正对秦安说的话,可秦安那时太蠢了,装成大人的模样却没有真正大人的样子。
回首才发觉,原来自已根本没有成长。
他还是被困在了那个冬天,即便头发长长,身高在长高,在父亲走后,却连骨头,犬齿都随着父亲的去世而消失了,成了温驯的羔羊。
秦安感觉自已的脸被捧住,才发觉自已的眼里似有泪水。
江箫就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为他向前的第一步而庆祝般地笑,也似乎在等待他的一声回复。
秦安微微低下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眼角的疤痕在此刻都温柔了起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