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4年南方的农村,夏季的太阳依然高悬于天际,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球,释放出炽热而耀眼的光芒。
许小小睁开双眼,环顾一周,农村普通的瓦房,砖木的结构,水泥抹的地面,窗户上阳光洒进屋内,照在桌上的一盆绿植上,明亮的光线给屋里的木头家具镀上一层金光,看起来简单又温馨。
拥着身上的薄被坐起来,被子干燥温暖,她脑子里充斥着大段记忆不属于自已的回忆,脑壳有些疼。
“咚咚咚。”
敲门声并不大,声落,门被轻轻推开,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抬眼一看。
“你醒啦,还说叫醒你,我看看还烧不?”女人欢喜的把碗放在床边桌上,抬手摸她的额头,仔细感觉她的温度,一边喃喃自语:“没那么烫了,真好。”
“小小,来先吃点东西再躺会。”女人温和的看着她。
多出的记忆告诉她,女人是她继母,名唤宋桂枝,今年32了,嫁给她爸时24岁,她不是原主,她是原主发烧当晚穿过来的,原主发烧没挺过,人折了,原主10岁时亲妈生二胎,再一次洗衣服时,不小心摔倒,孩子早产没保住,她也难产大出血去世,他爸许建国受到巨大打击,幸好还有一个女儿等待她的抚养,才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为了照顾闺女,过了一年在媒人撮合下找了远地方的后妈,比他小7岁,当时是个偏远山区的老姑娘,两人见面当天就领证结婚了,宋桂枝娘家离她家所在的村子坐车就得两天,进山还要走上两天的路,等闲出不了山,穷的饭都吃不饱,却不想把家里姑娘卖彩礼钱,想让她嫁出去,给家里留个门路,指望有机会提携一下娘家兄弟,有机会走出深山,改换门庭。
许小小坐在床上,看见后妈宋桂枝坐在床边,她却不知道怎么喊,原主之前一直漠视她一切行为,并不了主动去了解她,只是知道后妈对她挺好的,并不会对着她一人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突然接触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只默默看着床边,桌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肉粥,香气扑鼻,嫩绿的青菜星星点点地散布其中,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后妈看她乖巧的坐着,白皙的脸庞,恬静而不失明媚,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把粥递给她,并温声嘱咐:“吃了饭歇会儿把药吃了,我和你爸去山上除草,中午之前会回来的。”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站起身走出房,拉上房门。
“小小好些了没?”她爸许建国一脸严肃的样子问后妈宋桂枝,他一般不进女儿房间。
女儿这次不听劝非要和那个对象跑去县城看电影,他说天气不好,肯定有大雨,让她改天去,死犟着不听,说有雨衣,结果风太大还是浑身湿透,回来当晚就发烧了,吃了药还是反反复复折腾两天。
“好多了,没怎么烧了,就是不怎么说话。”
宋桂枝一边说着,还奇怪,继女平常在家话虽不多,但是张嘴就不是什么好听话,这两天不知是人不舒服还是咋的,安安静静的。
哪里知道,人都换了个芯子了,许小小不是原主,她是20世纪大龄社畜一枚,从小没感受过关爱,在家里所有人都爱更小的弟弟,好不容易成年搬出去,每天996的工作,存的钱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还留下一身毛病,28猝死在某个加班的晚上,她省吃俭用存的钱不知道是不是便宜亲弟弟了,虽然不多,早知道全自已花了,白瞎了。
许建国闻言点点头,闺女没事儿了就行,地里还有活儿,拿上锄头出门了,宋桂枝拿塑料水壶装上一大瓶凉开水,是一早起来烧好晾凉的,装好放竹篮里,装上镰刀,掩上门,一前一后向地里去。
许小小吃了饭躺在床上整理原主记忆,知道原主现在是18岁,今年夏天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不想找工作,天天到处闲混,和对象还有一个走的近的同村同学逛街看电影买新衣服,花钱大手大脚,没钱了伸手朝宋桂枝要,宋桂枝不敢不给,怕许建国说她虐待孩子,许建国疼闺女,要啥给啥,宋桂枝是个勤快泼辣的姑娘,嫁给她爸,安心过日子,也没虐待过她,待她像亲身女儿,他爸疼女儿,怕宋桂枝再生一个会偏心亲生的,没让她再生,她没多大意见,只希望许小小有一天能真心接受她,一家人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她过来今天第三天,前两天没啥力气,也在想怎么面对这两人,没怎么和他们说话,他们也没一直在她面前找存在,怕她又生气。
看她烧退了,宋桂枝只饭点准时会来投喂,其他并不打搅,她自已一个房间,轻松自在。
这时节,虽没到农忙,但地里活儿也不少,夫妻俩每天起早贪黑除草施肥,还抽空给女儿做点有营养的病号饭。
她受之有愧,想着这两人对原主的掏心掏肺好,其实心里很是羡慕,这年代,虽说计划生育严格,但多的是在亲戚家躲着生二胎三胎的,生了以后大了在上户口也没啥,没有男孩出门都觉得矮一截,他们再婚,本也可以再生一个,但原主爸爸确极其疼爱这个女儿,没有儿子也不觉得有啥,别人说啥一惯不放在心上,你背后说他不管,你敢当面说,他就敢打你,久而久之就没人说了,背后嘀咕两句他屁事儿没有,后妈也疼爱她,照顾了她八年,从不二话,为了她都没生自已的孩子,既然来了,就好好待他们吧。
许小小今天起来,身上觉得轻松多了,就准备给两人做个午饭送去地里,她有原主记忆,虽不怎么去,也知道山地在哪儿。
中午,许小小走在炽热的土路上,带着草帽,她做的辣椒炒茄子豆角,淋在两碗白米饭上,并用小砂锅装了一锅素黄瓜汤解渴消暑,汤里放了一勺猪油。
这么热的天,饭后一碗汤,舒服惬意。
许小小走到山脚下,远远看见他们背对着她的方向在玉米地里除草。
许建国抬头看了下天,和宋桂枝说:“收拾下你就先回去做饭,你吃了再给我送点来。”他爸一脸严肃,不知道的以为在骂人,实际上他爸很心疼人,不仅爱女如命,对后面这个老婆也是关爱有加,并不是在家就什么都不干大老粗,相反,在家他能伸手的活都一力承担,所以后妈对许小小才没有多大怨言,只是她爸那个长相,不笑的时候,看着就让人打怵,加上一身腱子肉,等闲一般人就不太敢招惹。
“哎,我马上就回去,我把水壶给你放边上,你记得喝水。”宋桂枝一边说着一边把竹篮里的塑料水壶放在地边上,挎上篮子准备回去。
宋桂枝转头就看见走近的许小小,仿佛不敢相信的样子。
“哎,哎,你看,你看谁来了。”宋桂枝一脸不敢相信,许小小可从来没来过地里,伸手扒拉许建国的袖子。
许建国扶着锄头一边回头看,眼睛立时呆住,他赶忙放下锄头迎上来,宋桂枝也一边跟上。
“小小,你怎么来了?这是…”许建国小心翼翼的问,一边接过篮子,一看盖住的像是饭菜,是给他们送的?离得近有香味飘散出来,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这这汉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今天好多了,人有力气,得适当运动,不能老躺着,就给你们做了饭,快来吃。”许小小走到有树荫的地儿,把篮子放下,拿出盖好的饭菜,递给跟上来的两人。
许建国接过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严肃的脸上眉头微皱:“没发烧了啊?!”端着碗一脸沉思。
宋桂枝端着碗看看许建国,又看看许小小,她可没吃过许小小做的饭菜,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小小看两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简直了,不解释清楚,这两人怕是饭都吃不下。
她沉吟片刻,低头解释道:“对不起,爸,还有宋姨,这么多年你们待我的好,我不知道感恩,还处处和你们作对,是我不懂事,这两天躺在床上,我仔细想想,我妈的事不怪爸爸你,是我钻牛角尖,爸爸你是为我好,你和宋姨并不欠我的,对不起,我以后好好改正,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吗?”说完,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两人,巴掌大的小脸泛着红晕,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仿佛两人一个不答应,她就哭出来。
宋桂枝看着眼前的父女,眼睛发酸,扭过头看向别处,当一个人多年的心血和努力被认可时,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满足与鼓舞。
“好,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许建国眼眶泛红,抬手摸摸闺女的小脑袋,他的闺女,从小小一只躺在他手心那天开始,他这辈子就不可能放弃他的女儿,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不好,他心里清楚,闺女在和他作气,觉得她妈妈是为了帮他传宗接代才死的,他确一年就又另娶了,对不起她亲妈,她妈妈在时,闺女很孝顺的,他知道,闺女只是没转过弯,他们加倍对她好,她一定会看见的,终于。
老大一个汉子,红彤彤的眼睛跟要吃人一样,低头端着碗开始扒饭。
许小小端着一碗黄瓜汤小口喝着,蹲在地上看两人高高兴兴吃饭,自已也开心,这样的家庭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既然老天爷让她来到这里,给了她这样的家庭,她就好好珍惜,替原主把她的那一份孝道一起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