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穿过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十四五岁的年龄,青涩的面庞,跟从着她从新州回京城。
可没想到,刚走出新州,就死在他乡。
“昭华,先回去吧,你这样我很心疼。”
“不要,我要找阿瑾。”她推开谢北修的手,裙摆已被血浸染成红色,如同盛开在鲜血中的牡丹,触目惊心。
一个个的尸体被翻过,血肉模糊的,让人作呕。
可昭华没有停下。
终于,在一片血泊中,她看到了她那身熟悉的衣裙。
但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衣裙早就被撕烂,阿瑾的身体被撕裂成了几块,散落在四周,浑身都是老虎的咬痕。
她的胃里一阵翻腾,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跪在阿瑾的尸体旁,她的手抖得厉害。
想要去触摸阿瑾的脸,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滴的,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着她心口。
“阿瑾,你怎么那么傻……”昭华双手抖得厉害,心口似被人狠狠捏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灿烂笑容的阿瑾,那个唯一在裴府愿意帮她的阿瑾,那个看到慕容璟就脸红的阿瑾,死了。
“如果不是我将你带出来,你就不会死!是我,是我害了你!”
她几乎泣不成声,第一次那么的恨。
“公主,是我没保护好阿瑾姑娘,你杀了我吧。”房去疾跪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刀。
他手臂被砍了好几道,有一道深入见骨。
此时,他浑身都是血,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
“起来!”昭华没有抬头,嗓音沙哑。
房去疾却倔强挺立,像是一定要她责罚。
范传正将他一把拉起身,气的捶了他胸口,却是被杜慎言拉到一边。
昭华想捧起阿瑾的头,可她手抖得厉害,她再也撑不住,软软倒下去。
一抹青绿色的身影将她抱住。
谢北修看着怀中的女娘,她唇色苍白,是从没有过的伤心,他忍不住搂得更紧些。
刚将她放上轿辇,一道封将他拉得一个趔趄。
他怒而抬头,看到站在身前的一人。
裴玄满身风霜,面色黑沉,尤其一双锐利眸子,冰冷的想杀人。
“放开你的脏手。”刀鞘挡开,如骨的寒意。
“裴玄,这些山匪可都是从林州来的。”谢北修负手而立,青绿色长袍被秋风吹起,多了几分孤冷。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杜慎言、范传正都抬起眼眸。
林州的山匪基本都已被剿灭,可那些山匪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山匪原本应该早就被剿灭,是你故意纵容他们,想收为己用。但这些山匪不服管束,截杀来往过客。”谢北修冷笑,“裴玄,是你害死了阿瑾,也差点害死了昭华。”
裴玄没说话。
唯有秋风扫起满山的黄叶。
“被我说中了?”谢北修青白的面上满是讥诮,“想称霸一方,也要看你能不能吞得下!”
“谢北修,不要说了。”清冷的嗓音从后传来。
昭华已站起身。
裙裾上红色牡丹,曾经炽烈的盛开,此时却萎靡在她脚边。
“先回新州安葬阿瑾。”
裴玄看着她冷漠的背影。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醒来。
他想解释,可终是没有说出口。
……
新州州衙。
昭华进入房内,就再没出来。
而一同没出来的,还有谢北修。
昭华坐在窗边,目光穿过蒙蒙细雨,自从进入就没说过话。
谢北修手中托着一盏清茶,茶香袅袅,幽远的香。
“饮些热茶暖暖身子吧。”他的声音柔和,如同春风拂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搁那儿吧。”昭华撑着脖颈,语气平静而疏离。
谢北修轻步上前,将茶盏置于案上,轻声道:“阿瑾的事,我亦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昭华转过头,冰冷而沉静:“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任何人都可以说,只有你不配!”
谢北修白皙的脸上,闪过懊恼的伤痛,但他的语调依旧温和:“阿华,当日之事我和你解释多次,你为何不信我?”
昭华冷冷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相信?你真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图?谢北修,我非三岁孩童,你和太子的图谋我怎么会不知道?”
谢北修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却是被昭华一把甩脱,他的手尴尬悬在半空,话说得艰难:“如果从今往后我和谢氏只会站在你这边,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昭华没有回应,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雨声滴滴,敲在窗外芭蕉上,似也敲在她心上。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的条件。
但她,不会再相信。
阿瑾的葬礼持续三日,用的是最高的规格。
这这三日,裴玄脸色一日比一日臭。
每次他想靠近昭华,她身边都有谢北修。
三日丧事结束,时辰已近宵禁。
昭华正要安歇,就听到门外“砰”的一声,似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
圆团忙上前回禀:“房郎君和裴大人动了手。”
昭华坐在床上,慢慢躺回去。
“公主也不劝劝?”圆团追问。
昭华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不去,他们这架才打不起来。”
可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随之,“轰”的一声巨响,似倒下一排架子。
“房郎君身上还有伤,那手臂……”圆团试探看着她的脸色。
昭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圆团赶紧给她穿戴好,跟在她身后。
昭华大步朝后院走,穿过一片狼藉,朝圆团吩咐:“帮我搬个竹椅,我好好欣赏。”
圆团看房去疾似不像受了重伤,心里松了口气,忙去搬竹椅,还垫了一张虎皮毯。
昭华坐进软毯中,淡淡开口:“裴大人腿脚功夫好像退步了。”
裴玄几乎气笑:“公主当初在玄府的时候,我就是受了一点皮肉伤都会心疼,现在竟在这里看好戏。”
“身份不同了。”
“有何区别?不都是你?”裴玄大踏步走上前,弯腰盯在她面上,双手撑着竹椅把手,眸中怒气翻涌。
昭华坐的纹丝不动,抬头对视上他,半丝局促都没有:“当初以为你有心,所以愿意蒙上双眼,不去分辨你是人是鬼。可现在,我心如明镜,不愿再演一场喜欢的戏码。”
“当时是迫不得已!”裴玄双手依旧撑着竹椅。
他这语气,竟还带着点委屈,似是在说她冤枉了他。
昭华凑近一闻,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