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见到了特使。
是淮帝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夏欢。
他只听命于淮帝,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是出了名的难弄。
见了她面上很客气,可说的话每一句都在压她。
客套几句,昭华就命人将御林军名册交给夏太监。
他只剩下一本名册没核对,再给他半天的时间,她就能核对出来。
至于,有没有御林军,都没多大关系。
眼看日近黄昏,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碧螺跑到她身边:“公主,夏太监说名单有问题。”
有问题?
遗落一两个也是有的,昭华并未放在心上,只让范传正去核对。
可过了一时辰,范传正皱着眉头回来:“公主,夏太监硬说少了几十个人,我解释半日他都不听,裴大人听到后,现正在和夏太监理论,我先回来回禀。”
“裴玄?他捣什么乱?”一股不详的预兆袭上心头。
就凭他这张臭脸,他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
保不住还越闹越僵。
他可以不在乎淮帝,毕竟他早就想摆脱。
可她虽然已联系上裴家的旧部,身边也有杜慎言几人帮忙,但现在无兵无权,根本不够瞧。
宫里已经有个裴宛若,天天给她点药水。
如果再多一个贴身掌事太监,她还有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放下狼毫,快步朝屋外走去。
想象中,裴玄应是捏着拳头要揍夏太监,可等她揍到外院,却看到——
裴玄带着夏太监正四处看着房屋格局,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师傅,今后还要多多照顾咱家。”
“今日咱家就将话放在这里了,今后谁敢动你,就是动咱家。”
“咱家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最后一句,他翘着兰花指,尾音上扬,险些破音。
听到脚步声,夏太监转头看到昭华,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师娘。”
师娘?
昭华险些一个趔趄。
这哪儿跟哪儿啊。
夏太监自小伺候淮帝长大,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皱着一张老脸喊她“师母”,她莫名觉得很怪异。
昭华走到他身旁,没喝酒啊,大白天的,竟说这胡话。
“夏公公,这御林军的名册有什么问题?”她不愿和他纠缠。
“没问题,师娘的御林军,怎么会有问题?”向来板着面孔训人的夏太监,此时笑容灿烂的如同一株向日葵,“师傅,徒儿这话说的到位不到位?”
“甚好。”裴玄低低开口。
昭华看向夏欢。
这等巴结?如果他有条尾巴,此时定摇的欢畅。
“裴大人,你对夏公公下了什么迷魂药?”
裴玄晲了她一眼:“我能要下迷魂药,也要给你。”
昭华一怔。
这狗男人,是怎么了。
大白天的,
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嘛。
性子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诶,师娘,师傅愿意收徒儿,那是徒儿三生有幸。”夏太监凑着一张老脸,“师傅还答应徒儿,这几天带去新州走走转转。”
这几天?
那就是说,等她核对完名册,还能动用御林军帮她找人?
竟有这等好事。
她本能觉得,这是个陷阱。
但这陷阱,她不跳也得跳。
既然如此,她垂下眸子:“那就不打扰
了。”
她看着膈应。
“且慢。”裴玄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身后。
“裴大人,有何指教?”昭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下官对新州并不熟悉,”裴玄开口,“能否请公主陪同?”
陪同?当她什么。
可是她刚想拒绝,就看到夏太监满眼期待:“一起一起,怎么说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
她也只比他们早来几天。
但想到御林军,她终是深吸一口气。
陪吧,就当遛狗了。
……
翌日。
昭华出了门,就看到裴玄站在轿辇前,眸光凝重,似想着满腹心事。
昨日她也听闻杜虎之事,她心头一喜,忙开口:“裴大人,林州如有事,您去忙就是。夏公公这边,我自会尽地主之谊。”
“就这么不想见我?”他抬起眼眸,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
看她站在轿辇前。
他有一瞬的恍惚。
那日她从皇宫离开初到玄府。
她就这般站在玄府门口,襦裙上的大朵红艳牡丹艳丽,仰脸时面容白皙,眼眸晶亮。
当时,他并不想带她回玄府。
实际上,他假意顺从淮帝,卸了兵权,打消淮帝的疑心。
而做驸马的半年时间里,他暗中积蓄力量,联合慕容璟,将林州定为他们立足之地。
然后借机离开京城,逐渐扩张势力。
自始至终,她都不在他计划中。
而她初到玄府时,任凭他怎么冷言冷语,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现在……
他看他时,眼神中都是戒备,甚至还带着几分嫌弃。
“你不想看到我,我骑马就是。”裴玄轻声开口。
昭华微微翘起嘴。
就属他事情最多,出行是他,骑马也是他。
这是新州,又不是他的玄府。
破云倒是识趣,巴巴的签了他的黑云坐骑过来。
而此时,夏太监身边人传信过来,说他在前面的如云酒楼等他们。
昭华也不知他在闹腾什么。
今日杜慎言他们就能梳理出名单,下午她就能派御林军逐一排查,想必很快就能查到裴志远的去向。
黑云嘶鸣,乌黑的马背上坐着少年将军。
脊背挺直,相貌俊朗,自有不怒而威的气魄。
马蹄高高扬起时,更是说不出的英气勃发。
昭华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
这个人早就她脑海中去除。
再怎么俊朗,她都不稀罕。
好看的儿郎多的是,她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慵懒的靠在轿辇中,轿辇摇摇晃晃,就到了如云酒楼。
她刚下轿辇,就看到裴玄已站在她面前,对他伸出手。
她装做没看到,径直跳下了马车。
即使没男人搀扶,她也可以。
裴玄的手半悬在空中,尴尬的很,过了半晌,他终是负手,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连日阴雨,我臣后背伤口疼痛,听说宫中有良药,不知公主是否能赏赐一二?”
昭华脚下一滞。
他这态度,这般的恭敬。
恭敬的让她很想答应。
“裴大人说迟了。”昭华淡淡开口,“那日房去疾有伤,我将药全都给了他。”
“一瓶都没有?”裴玄皱眉。
“留着有何意义?”昭华轻笑,“我身边也没人受伤。”
裴玄整个人一怔。
是了。
她身边没有人习武,除了房去疾那个憨货。
可保不准还有其他人,比如说他。
他刚想争辩,可看着她那冷冰冰的小脸,他所有想解释的话被堵在喉咙口。
是他主动舍弃她的。
可他现在还想做她的身边人,她愿意给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