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之前他们对裴玄做的那些事，她扶着车柱，冷冷开口：“身为孝子，裴大人可别忘记一日三炷香。”
裴志道一怔，看到她葱白的指尖倏然收紧，他后背磨出一阵冷汗：“不敢不敢，定牢记公主的叮咛。”
原以为能寻个机会，将阿母从乱葬岗救出来，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裴玄看着她。
紧绷面容，凌厉的眉眼，就如同曾经在玄府。
他微微弯了弯唇角，她的心里一定有他。
不然，为何要替他刁难裴家人。
此时，天空乌云盘旋，就看到一滴一滴的雨珠子往下落，两百御林军动都没动。
“下雨了，请公主换轿辇。”
清清冷冷的嗓音。
裴玄倏然转头，就看到一个面容清瘦的文弱书生，穿着一身白衣，眼尾还有一点红痣。
他微微皱眉，眼看雨越下越大，刚想伸手拿伞给昭华。
一柄黑伞已在她头上撑开。
然后就听到昭华柔声开腔：“多谢杜郎君。”
他的手指倏然收紧。
这个人就是杜慎言。
长得可真妖孽。
昭华向来不喜欢和人太亲近，可看距轿辇也只有几步路，杜慎言半个身子又在雨中，她也不好太矫情，任由他撑着伞送到上轿辇。
“咔！”
裴玄手中的伞柄碎裂。
破云看了一眼，只将目光看向那抹青绿。
整整五百四十五个时辰，他没和碧螺说上一句话了！！
“启程。”杜慎言扬声。
轿辇抬起，坠着的珠帘叮咚作响。
看着雨雾中缓缓行进的队伍，裴玄咬着牙：“走！”
“督主，去林州，另外一条路更方便。”破云看着身后跟着的老弱病残，很是无奈。
之前督主将那三人从城楼扔下，其中一人就是兵部尚书的侄子。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裴玄似是没听到，勒紧缰绳，朝昭华一队追去。
行了半日，落轿休整。
碧螺掀开轿帘，昭华刚走出，就看到裴玄坐在凉亭内。
昭华晲了一眼。
怎么到哪里都有他。
她转身就朝河边而去，河水清凌凌，看着就舒服。
“公主，路途遥远，喝些热茶。”一双指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杯热茶。
昭华接过，抬眸看向杜慎言：“玖玖阿姊到哪里了？”
“我们从宣武门出发时，他们也刚出府，半个时辰左右应能汇合。”
“他们？除了玖玖阿姊，还有谁？”昭华心中咯噔一声，盯在杜慎言面上。
“自然是楚家女娘和公主都看重的人。”
他清清瘦瘦的，似被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就是这样清瘦的弱书生，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对着聪明人，真是半分都藏不住。”她有些无奈，抿了口茶。
她是在等人，除了等楚玖玖，更在等慕容璟。
只不过不知道杜慎言是从哪里察觉的。
“不怕和你直言，本宫这次出京是为躲避，也为寻求庇护。”想到自己处境，她自嘲般嗤笑一声，“你若不愿，可随时离开。”
“小生，愿意。”
昭华蓦然想到在悬镜司前，他也是这般，微微弯腰，不卑不亢。
“那昭华以茶代酒，谢过杜郎君追随之恩。”昭华举起手中茶盏。
杜慎言举起茶盏，举杯饮尽。
相视一笑。
坐在凉亭中的裴玄将一切尽收眼底。
“咔！”
手中杯盏被捏碎。
明明他就在这里，她却跑到河边喂蚊子，还和那个茶里茶气的书生喝茶！
气死他了。
看着昭华朝这边走来，裴玄站起身走向房去疾。
“旅途枯燥，可愿切磋几招？”
房去疾愣了愣，但随即点头如捣蒜。
这可是曾经大雍最年轻、最厉害的锦衣卫使，年仅十六岁就为大雍赢回三座城池，单就这一条就能让他崇敬一辈子。
面对这呆鹅般的莽汉，裴玄只淡淡点了点头。
面对房去疾伸出的颤抖的手，他伸出手。
就在昭华目光投来的那一瞬，他的手只稍微碰了碰，就“哎呦”一声，踉跄两步摔在地上。
房去疾：“……”
他可什么都没干啊！
裴大人这是重了哪种奇毒?
破云挪开目光，没眼看。
“裴大人，你还好吧？”房去疾愧疚的来搀扶，朝他伸出手。
刚才的动静，昭华显然看到了，可也就是看到，仅此而已。
然后就挪开了目光。
裴玄心里的那团火怎么都压不住。
前夫摔倒了，她连个眼都不带眨的？
裴玄一把打开房去疾的手，站起身来。
房去疾生怕他站不稳，还弯着腰，双手环着要搀扶他。
裴玄那个气啊。
他抓住房去疾的手，加重力道。
房去疾整个人一凛，沉默片刻，哆哆嗦嗦的抽回手，垂着脑袋走了。
“何必为难个后辈？”取笑声从后传来，是慕容璟。
他和楚玖玖刚到凉亭，就看到这一幕。
“我很老？”裴玄落座，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是……是有点。”慕容璟看着捏成碎片的瓷盏，有些好笑。
“慕容璟，你皮痒了，是不是？”
“好了，不要生气了，想要哄回皇姐也不是那么难。”
“谁要哄她？”
“好，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毕竟那人比你会装腔作势，也比你年轻两岁。”
“两岁？算什么？”裴玄抬眼，就看到昭华搂着楚玖玖笑得开怀。
她脸上笑容如她裙摆间盛放的牡丹，带着光，很是好看。
他顿时没那么气了。
“一个呆头呆脑的莽汉，一个茶里茶气的书生，还有个不男不女的，”裴玄冷哼，“怎么护她去新州？”
“秦坚这老小子，一个消息卖了三处，我看大雍最能赚钱的就是他。”慕容璟看了裴玄一眼，“你筹谋多年，不惜舍弃驸马身份，就为了林州矿脉。现在又要去新州，你如何分身？”
“林州和新州相隔只有百里，一日路程罢了。”
“路程不远，可心若远了，可没法子了。”
裴玄：“……”
说话间，就看到楚玖玖大踏步走来，身后跟着一女娘。
“十三，你看这是谁？”她朝裴玄点了点头，将身后小女娘拉到面前。
慕容璟看着这张局促通红的面容，半晌，摇了摇头。
“她是阿瑾啊，你这什么记性！”楚玖玖用手肘捅了捅他胸膛，眼中满是促狭，“当初阿华将她带入皇宫，你还夸过她。你身边正好少个人，要不……”
“不用。”慕容璟见她又乱牵线，一张俊脸瞬间就黑了。
“这主意甚好。”裴玄慢悠悠开口，心里舒服了。
“楚玖玖，你好歹也是将门虎女，别成天情啊爱的，丢了你的身份。”慕容璟气的后槽牙都在发痒。
“所以我选了他。”楚玖玖眯了眯眼，指着蹲在角落里画圈圈的房去疾。
她快步走到他身旁，红裙飞扬，蹲到他身旁，笑眯眯的开口：“房郎君，你可愿意娶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