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关着。”裴玄站在城墙上。
她走得很匆忙,似是不愿再回头,裙摆在她脚下摇曳,竟似带上主人的几分怒气。
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似乎永远都不会回头了。
“心疼了?”身后传来戏谑声。
“听说你艳福不浅。”裴玄收回目光,“幸而楚家女娘提前恭喜了,让本督少了几分遗憾。”
想到楚玖玖,慕容璟脸色瞬间黑下来。
没心没肺的丫头。
听闻裴永娥要赐给他,高兴的拉着他喝光两坛子酒,还说是从小就为他埋的女儿红。
当他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见他眼眸冰冷,知他心情不佳,慕容璟塞了个瓷瓶:“你今日这一闹,定少不了一顿板子。不要说兄弟没情分,这伤药给你。免得到时候孤家寡人,叫天天不应的可怜。”
“自己留着。”裴玄扔还给他。
倏然浮现出昨日温泉场景,当时她看到他后背伤痕时,应是一脸心疼的。
但再让她看到伤口,她许也能消了几分怒气。
淮帝收到李御史弹劾他折子时,已是三天后。
这一封奏折声泪俱下,引得淮帝龙颜大怒,当堂将他杖责三十,贬为五品小官,前往青州平定匪患。
他被抬回玄府时,破天荒哎呦叫唤不停。
边上的破云看着自家侯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侯爷,公主早就搬出府,现在府中就只剩下你我二人。”
果真,金丝楠木屏风、翡翠玉瓶、就连她平日插的花枝,都失去踪影。
空晃晃的,显得格外冷清。
“这是和离书,昨日刚送到,说已入宗碟。”破云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书笺。
书笺内,是一行清秀的小楷。
是她亲笔手书。
“愿君相离之后,另娶千金之女?”裴玄嗤笑,随手要扔,可终还是纳入怀中。
“她在做什么?”
“听说又开始找驸马了。”
“她倒不耽误!”裴玄起身,牵扯到后背伤口,却抵不住心口蹿上来的邪火。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般的迫不及待?
见门房进入,他终是压下怒气。
“启禀督主,朱雀街上的铁匠铺送来一柄宝剑,说是公主买来送人的。”
破云举起剑,用手指弹了弹,清脆如石破:“公主看人眼光不行,看剑眼光真不错。”
“找死?”裴玄一个眼刀杀过去。
破云忙将剑双手奉上:“属下自去扎两百个马步。”
没有碧螺在,还不如扎马步痛快。
……
自送了和离书,昭华就回了公主府。
凉亭内,挂着十幅画像,一个个都是清隽的儿郎,看得人心驰神往。
“阿华,这个长的斯斯文文的,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楚玖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赏鉴。
“咦,这个不行。脸上没有四两肉,一看就是奸邪之相。”昭华站起身,捏着下巴“啧啧”赞叹,“和裴玄在一起久了吧,我觉得要找那种宽肩窄腰的。你想啊,你环住他劲瘦的腰肢,他的手臂这么一搂……”
“阿华,你不对哦。”楚玖玖突然指着她的面颊,“你怎么脸红了?不是说男人是衣服,穿完就扔的?”
“这是……这是天热的。”昭华指着飘落下的一片黄叶,“你看,叶子都热黄了。”
生怕她再追问,昭华忙调转话题:“玖玖阿姊,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要找的儿郎,那是能陪我上阵杀敌的大将军。”
“我十三弟就是啊。”
“咦!不行!他那小胳膊小腿的,他那军功准是下面人拍他的马屁,你还真信了?”
看着楚玖玖不屑的嗤笑,昭华想起竹屋内的场景。
也许,慕容璟将所有人都骗了。
“哦,对了,裴宛若有喜了。”
“谁的?”
“你这张嘴……”
楚玖玖伸手就来掐她,“除了你父王还能是谁的?你这公主府都快漏成筛子了,你还敢胡说?”
昭华躲开她的魔爪,看向这偌大的公主府:“想要害我,放马过来就是。”
襦裙上芍药花开得正鲜艳,恰如外面的骄阳。
梦境中,淮帝薨逝后,慕容煊登基为帝,可并未听说裴宛若诞下皇子。
况且现在他父王这身子,即使有身孕,那孩子恐也是保不住的。
而裴宛若自不会白白浪费这机会。
她得离开京城。
“圆团,去趟悬镜司,问问本公主要的消息查到没有。”
和楚玖玖用完晚膳,她欢欢喜喜的躺在躺椅上,看着满院星空。
秋风凉爽,夜空璀璨。
在院墙上,她似看到了裴玄。
可等再看时,却根本没人。
她嗤笑了一声。
他虽下手狠辣,但不是行事莽撞之人。
上了城楼,她就察觉他的筹谋,既然如此,成全就是。
现在,就当他死了。
圆团回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新州。”
当日,景氏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裴永志没死。
她如此笃定,想必定有隐情。
虽从来没见过,但毕竟是她生父,她总要去寻的。
想到刚才似乎见到了裴玄,她扬声吩咐:“将破云狗牵出来。”
“破云狗好吃懒做,天天赖在地上不挪窝,公主找它做什么?”
“辟邪!”
破云狗虽不彪悍,但鼻子异常灵敏。
见了熟人,直接上嘴。
她转而吩咐碧螺,“明日写个折子,就说本宫被情所伤,想要寄情山水。”
“公主从未出过京城,皇上不会同意的。”
“不,父王不仅会同意,还会派人保护。”
过了一日。
递到宫中的折子果然批了,淮帝还派了两百御林军随行。
给足了她脸面。
现在昭华书院已步入正轨,裴家赔的银子够好几年花销。
她稍微提及,房去疾、杜慎言、范传正就说陪同外出。
昭华原也带着他们,毕竟梦境中是带兵造反的。
现在虽太平盛世,还是放在她眼皮子底下为好。
幸而公主府东西不多,她送了封给楚玖玖,就看着碧螺和圆团收拾。
……
三日后,宣武门。
昭华看着身旁站着的魁梧御林军,戴着盔甲的骏马,心中还挺欢喜的。
京兆府新任的府尹站在长安门下,身后是十几名官员,恭敬的朝她躬身:“恭祝公主旅途安泰。”
昭华扬了扬手,正要上轿辇,就听到清冷嗓音:“臣见过公主!”
嗓音清冷,却潺潺涓涓。
是裴玄。
看着房去疾他们八卦的眼神,她装也要装得几分大度,回眸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裴大人,你挡了本宫的道了!”
她这个人,不喜欢记仇。
但凡记下的仇,那是要记一辈子的。
裴玄瞳孔一缩,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
笑容灿烂,没有半分掩饰的慌乱和伤心,说话的语气就像对一个陌生人。
似乎,他们从来都不认识。
他有点气闷。
说话间,就看到城门中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裴志道,边上是崔氏,身后跟着裴永娥、裴永寿。
她瞬间沉了眼眸。
昭华站在车辕上,看到他的神情,隐约有些头疼。
今日可是出行的黄道吉日,她可不想看到血光之灾。
裴志道显然知道裴玄被贬为五品小官,但面上装得兄友弟恭,刚想抬手拍裴玄肩膀,可对上那双锐利目光,瞬间缩回手。
说了句“一路顺风”就朝昭华跑来。
“公主殿下,裴志道率裴家众人前来恭送,祝公主一路安泰,早日归京。”
昭华看着他们,有些生气。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踩低爬高。
“裴大人,本宫和你裴家已无关系。”她扬袖,已是满脸不悦,“你们拜错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