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公主府护不住我们。”
“唯今能护我们的,只有自己。”
昭华闭上眼,眼前还浮现出今日场景。
当看不清局势时,后退两步,也许更能看清方向。
马车停稳。
她在碧螺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大门牌匾。
“玄府”而不是“裴府”,他似乎没有将自己看成裴家人,这倒是稀罕。
“公主,难道想一直杵在这里帮臣看家护院?”
“只怕明日又有风言风语,说臣苛待你。”
“臣向来低调,不喜被人这般关注,公主还是安分些好!”
耳边传来裴玄冰冷话语。
他本身气质阴沉,此时眼神深沉晦暗,更显得有几分森冷。
她后背一凛,微微撇了撇嘴。
他低调?鬼信。
想起梦中他偏执屠戮慕容王室,满手都是鲜血,她后背只觉一阵阵发毛,快步跟上他步伐。
跨过门槛时,裙摆被门槛绊了绊,险些摔倒,幸而碧螺扶住她。
裴玄像没听到她的轻声惊呼,大踏步向前,脚下连顿都没顿一下。
昭华看着他黑沉身影,倒是心口一松。
没纠葛才好。
玄府上下,并未因她的突然到访而有一丝慌乱,看来治家甚严。
她暂时宿在客房,翻来覆去想着今日之事,直到天泛白,才略略合眼。
等她醒来时,侍卫回禀裴玄已在正厅用早膳。
她让碧螺梳了最简单的垂马髻,提着裙子紧赶慢赶去了正厅。一路都是侍从,敛声屏气垂手立着。见到她,弯腰低头向她行礼。
玄府陈设简单,除了桌椅,其余摆设都无,素净的根本不像府邸,一点人气都没有。
等她身影出现时,裴玄已连用了两碗粥,心中已有火气。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淡绿色素罗长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纤腰盈盈一握。头上只绾着一支玉簪,倒是清雅,只不过眼底隐有青色。
他冷哼一声,只当未看到她。
昭华见没有伺候的婢女,她心中轻舒一口气,幸亏将碧螺留在屋中。
两人相顾无言,只听碗勺碰撞声,诡异的宁静。
等用完膳,昭华顾念宫里消息,率先打破尴尬:“今日早膳倒丰盛。”
“公主金尊玉贵,最是挑剔。我裴府庙小,却也要倾尽全府之力让公主满意。”
昭华撇了撇嘴,这人不刺她几句就不舒服。
不过,也怪不了他。
成婚半年,她因为一直念着谢北修,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气氛又胶着凝滞。
过了半晌,他淡淡开口:“那边今日会来拜见。你不想应付,就推脱几句,不用勉强。”
昭华心中一动,但很快明白,那边指的是裴府老宅。
“既然出了宫,我总要见见裴府的长辈。”
看她亮晶晶的眼眸,裴玄扬了扬眉。
待会有她哭的时候。
……
果不出所料,巳时三刻,裴府老夫人带着各房前来拜会。
她涂了好几层白粉,在碧螺搀扶下,半晌才挪出屋。
还没等到正厅,就听到茶盏重重被放在茶桌上。
“娘,她也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哪有小辈让长辈等的道理!”
“她原本是公主,我们没办法让着她。现在她什么都不是,怎么还有脸……”
那嗓音尖锐细长,说话尖酸刻薄。
“不许胡说!宫中传的话你没听懂?就是宛若,宫里也只说看中她绣工,暂时留在皇宫中给贵妃刺绣。都给我将嘴闭紧了,谁乱嚼舌根子,我要她好看!”一个老妇喝道。
“母亲,不怪小姑。”
“媳妇刚也在想,她若随了裴玄,那应唤我一声大嫂。可如若随了二房辈分,还应唤我一声婶娘。你说这事弄的,不伦不类……”
昭华眸光深沉。
裴府长媳崔氏,出生商户,不动声色就挑拨了是非。
她朝碧螺使了个眼色。
“公主,您慢点。您身子还未好,皇后让您好好养着不要随意挪动。老夫人向来宽容大度,您晚点去,也不会怪您的!”
“我毕竟是晚辈,虽然是公主,又怎么能托大?会被有些长舌妇说嘴的!”
昭华整个身子倚在碧螺怀中,显得憔悴虚弱。
等她进入时,就看到裴老夫人一脸尴尬,而崔氏已现局促,两人站起身。
反倒是一中年妇人见了她,大喇喇坐着,连身子都没动一动。
她颧骨凸出,嘴唇稀薄,斜着一双细长的眼看她。
“母亲,大嫂,快坐!既是一家人,就不要整这些虚礼了。”
裴老夫人和崔氏彼此看了一眼,明白她是随了裴玄的辈分。
“这是裴家哪位亲眷?看年龄不像未出阁的女娘,可看装束又不像嫁人妇!这般不伦不类,还请母亲解惑!”
崔氏脸色瞬间白了,这话是在戳她。
“这是裴雪,我的幺女。”
昭华撑着脖颈,上上下下瞧着。
裴雪坐着,身子渐渐僵了。
过了半晌,直到被她看得恼羞成怒,她这才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状似不经意追问:“原来是小姑,难道是回娘家住几日?”
“你算什么东西?长辈的事,你也敢说三道四?”
裴雪咬着牙,脸色瞬间黑沉,拍着桌子站起身。
“碧螺,你告诉她,本宫算什么东西。你好歹也是三品女官,这等琐事就不用本宫教你了吧!”
昭华静静看着她,手指摩挲着手中锦帕,十指纤纤,白皙修长,语气更是淡漠。
碧螺点了点头:“公主,请放心。奴婢这就办!”
她上前,不由分说,直接甩去两个耳光。
又快又狠。
裴雪脸上很快高肿起来。
裴老夫人和崔氏骇在当场。
昭华淡淡笑了笑,“不错。”
“你敢打我?”裴雪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本公主是皇上亲封的昭华公主,你敢质问本公主是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也要质问父王是什么东西?”
一听这话,裴老夫人坐不住了:“公主,裴家万万不敢如此。”
昭华眸色慢慢落在裴老夫人身上,久居上位者的气势瞬间压制住对方:“母亲,本宫出自皇家,如若有人存心恶心我,那本宫也不介意让她终身出不了裴府,明白了吗?”
裴老夫人脸上瞬间苍白,连忙喝着裴雪道歉。
裴雪咬着唇,脸上红肿高胀,眸光阴狠。
“我错了。”
“本宫听到了。”
昭华连眼皮都没抬。
她伸手,碧螺将一楠木盒递到她手中。
“大嫂,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崔氏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昭华,还有楠木盒中的八宝攒丝发簪,一时脑中发懵。
“这太贵重了,怎么敢……”看了眼裴老夫人,她伸出去的手忙缩回去。
“这是我送给大嫂的,谁敢说个不字?”
昭华轻笑间,眸光星星点点:“母亲,你说大嫂戴好不好看?”
裴老夫人看她语气娇嗔,似早就忘了刚还教训了裴雪。翻脸之快,让她也有些受不住,心中再不敢有半分懈怠,看向崔氏:“还不快谢公主赏赐?”
崔氏忙千恩万谢。
“母亲,以后我会常住这里,如若有人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
看她说话样子,就像寻常撒娇的小女娘,裴老夫人口中应了,心里大呼有危险,忙站起身推脱:“时辰也不早,府中还有事,公主如若无事可来坐坐。”
崔氏忙来搀她。
“碧螺,本宫身子不适,你替我送送母亲和大嫂。”
为显诚意,昭华虚弱咳嗽两声。
裴老夫人知她拿乔,可今日这仗已是溃不成军,再也不敢多说。
看着她们落荒而逃,昭华倚靠在金丝软垫上,微微闭上眼。
今日,她暂时镇住了裴府众人。
可公主这身份,说没就没了。
为今之计,就是在裴府尽快站稳脚跟。
可她尚未想出对策,就看到碧螺走回,满脸愁容。
“怎么?她们给你脸色看了?”
碧螺摇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她后背一阵发麻,整个人几乎跳起来:“什么?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