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一怔。
倏然想起这在宫里,他们在外人眼里,是恩爱夫妻。
她扬起笑脸,微微凑到他跟前,说得轻柔:“驸马,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我又不是太子妃,什么都要靠男人。”
秦嫣然怒不可遏看着她,眼圈通红,却不敢再开口。
“裴玄,你等着。”慕容煊不耐烦敲了敲轿沿,扔下秦嫣然就走。
“太子对太子妃可真好。”恰如其分的开口。
秦嫣然一张脸皮瞬间涨得通红,拎着裙摆追在后面。
谢清露也追了过去。
“玖玖阿姊,宫宴快开始了。”昭华看向设宴的宣华殿,灯光璀璨,人在其中,都是虚伪。
楚玖玖瞥了一眼负手而立的裴玄,退后两步,弯腰点头:“裴督主请。”
很是狗腿。
昭华晲了她一眼,站在裴玄身边,朝自己位置而去。
她的位置向来靠在父皇母妃右侧,此时裴宛若却坐着。
碧螺气得上前,却被昭华拦住。
“裴二姑娘,你坐了本宫的位置。”
“哎呦,是太子让我坐在这里的,我不知道。”
绵软轻颤的声音,如泣如诉,说的哀婉动人,可半分都没挪动。
“那我让你坐父皇龙椅上。”昭华指向龙椅,“那又宽又大,正合适裴二姑娘这般脸大的。”
裴宛若看向对面的太子,见他并未开口,终起身坐到后侧。
她起身的一瞬,昭华看到她面上神态。
有几分恨意,但多了丝冷笑。
她心中有些不安,但在此时,外间传来高喝。
“皇上皇后驾到!”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慌忙起身。
淮帝被内监搀扶进入,咳嗽不断,皇后跟在他身后,双双落座。
昭华看向淮帝,他面容瘦削,身上的龙袍像架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瘦得厉害。
“昭华,听说你和驸马出宫了?”
“父王,您该不会怪昭华没照顾你吧?”听到淮帝熟悉嗓音,昭华心中一酸,可扬起头时,笑容灿烂。
人人都道淮帝手段狠辣,可对她却是慈父。
幼年她抓着他的朱笔涂满了整个奏折,他都没有恼,反倒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教她写字。
“咳咳……朕就盼着你们夫妻和顺,早日为朕诞下皇孙。”淮帝捂着帕子,剧烈咳嗽,声音沉闷。
“启禀父王,昭华可生不出皇孙,她的身份……”一低冷嗓音从对面传来,是慕容煊。
“太子,今日是乞巧宴,闲话就不要说了。”坐在高台上的简后拦住他话。
“母后,昭华分明不是你的骨肉,虽养在你膝下,可皇室血脉不容混淆,你为何要瞒着父王?”慕容煊倏然站起身,身子晃了晃,目光阴鸷,“慕容昭华,不对,裴昭华,你这是欺君之罪!”
所有目光如利剑,戳在昭华面上,诧异有之,更多的嘲讽。
看来,宫里各妃嫔早就知晓。
“这是怎么回事?”杯盏跌落,淮帝面色乍变,不怒自威的气魄看向简后,“梓潼,你瞒着朕?”
“陛下,无凭无据!”简后眉间都是疲惫。
“母后,谁说无凭无据?”慕容煊扬声喝道,“还不快将人带上来!”
一中年妇人,身穿乌纱道服,束发盘髻,以木簪简束,面庞未施粉黛。
看到她面容的一瞬,昭华呼吸骤然急促,手指蓦然收紧。
指尖戳入掌心,酥麻的疼痛。
只不过几步之遥,光线如此明亮,却照得她心中一片荒芜。
裴家二房,景氏。
“父皇,当年景氏和母后在同一日诞下女婴,景氏命身旁嬷嬷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此事前些日子被戳破,但母后心慈手软,并未深究。而父皇的血脉……”
说到这里,他指向裴宛若:“就是她!”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面上。
“皇上皇后,臣女并无所求,只求知道自己身份。”
裴宛若施施然走到正中,绵软的声音,微带着颤抖,如泣如诉,让人听着就很心疼。
昭华微微闭上眼睛,当真相揭露的那一瞬,她以为自己会崩溃痛哭,可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景氏,你说。”简后揉着眉心。
“母后,你看她们相貌,还有什么好说?”
“您向来不喜儿臣,但皇室血脉岂容混淆?今日就受母后责罚,儿臣也要为我慕容皇族寻一个真相!”
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昭华听后,都想拍手叫好。
“皇上皇后,裴宛若不是你们的女儿!”
一直沉默不语的景氏,蓦然开口,语气轻缓,却震惊全场。
“景氏,我知你是裴家人,想要维护裴家的体面,孤能体谅。”
好不容易打出的响亮算盘,慕容煊怎么舍得放手。
“我被裴家关在青城山十年,我怎么会维护裴家?”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无澜的水面,让人浮想联翩。
看着她眼角皱眉,昭华心口似被一根针狠狠扎了。
她不是带发修行,而是被关在青城山,整整十年!
“我自小就生活在裴家,旁人欺负我也算了,母亲,怎么连你都欺负我!”
控制不住的哀怨。
“当年,我和皇后同日诞下女婴,裴老夫人贪图富贵,指使嬷嬷交换孩儿。等我察觉时,皇后已回到宫中。可没想到……”
说出来的声音却带着颤抖,脆弱的似一捏就碎。
“朕的孩子在哪里?”龙椅上的淮帝脸色黑沉,气势骇人,唯听他沉闷咳嗽,一声声。
“公主早产,出生时已浑身青紫,又因慌乱……”
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没了。
死般安静。
“也就是说,朕的公主死了?那她又是谁?”淮帝纯色很淡,淡的发白,唇边的弧度却是强烈的恨。
“是赖嬷嬷刚出生的孙女。”
“不可能……不可能……”裴宛若站起身,一把扭住景氏衣襟,双眼猩红,“你在骗我!”
冷意从心口生出,越到后越是冰冷彻骨。
淮帝久病,又突然遭丧女之痛,身体前倾,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楠木长条桌上的黄布被染红。
“陛下!陛下!”简后扶起身子瘫软的淮帝,一叠声唤着太医。
嗓音都带着颤抖。
宫娥飞奔出去,场面慌乱。
“母后,快将父皇放在龙椅上……”
昭华快步上前,帮着简后扶住淮帝。
慕容煊在秦嫣然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上高台。
他捏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甩开,目光阴狠:“来人啊,将这个冒充皇室血脉的贱种拉下去。”
两旁侍卫似是早有准备,扭住昭华手臂。
“裴玄!你敢!”
“”父皇病重,你敢上前,视同谋反,孤诛你裴氏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