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昭华幽幽醒来，想起刚才，几乎咬碎银牙。
“听说督主一脚扫过去，谢文修的腿就断了……”
“那鬼哭狼嚎的，果真小白脸，连我们督主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门外守着的侍卫，轻声议论。
昭华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刚才想质问裴玄的心思，瞬间打消。
想到谢北修，再想到裴玄。
天壤之别。
她心中漫上微微的欢喜，一丝一丝的，如同藤蔓缠绕上她心口，若隐若现的。
“督主说了，昭华公主身份特殊，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违令者死！都将嘴闭紧了，听到没有？”
是破云的声音。
昭华冷静下来。
是了，她是大雍长公主，她有所闪失，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裴玄。
一种说不清楚的心绪深一层浅一层落在心里，失落算不上，只能算有点不那么高兴。
门被推开，
席卷入夏日凉风，微冷，她紧了紧身上大氅。
一个紫色身影扑到她床边：“公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离开你的，你的手臂怎么……”
“她被打晕扔在后厨。”
一如既往的嗓音清冷。
一双黑靴落在她面前。
“这怎么能怪你？”昭华见碧螺手掌抖得厉害，软语安抚道。
他心中想到刚才对话，转眸看向裴玄，“那还要多谢裴大人。”
裴玄眉头微微一动。
见她面色平常，只不过那双晶亮璀璨眼眸中，有团小火苗。
虽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他看到。
这小女娘还挺记仇。
应是恼他出手将她打晕。
只不过他既做下，就没想躲避。
他微微抿了抿唇，看向天色：“时辰已晚，得尽快回府。”
见她面露诧异，清冷面容上丝毫不掩饰冷清冷心：“裴家的人，可时刻盯着。”
裴家人。
“今日的事，你想必也猜到几分。只需记得一件，你和楚玖玖只是去樊楼小坐，稍后就离开。”
“至于樊楼起火，你丝毫不知。”
“楚玖玖那边，我会处理。”
她心中一动，他都为她想到了。
这是最好的法子。
直接撇清她和谢北修见过面。
蓦然想到一事，抬眸追问：“可你当时救我时，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旁人如要问，那个女子又是谁，你该作何解释？”
“你裴大人从来都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说你随手救人，还不如说你随手杀人更让人可信。”
“你倒挺了解我。”
裴玄眉间蹙起，看了眼她雪白手臂上划出的伤痕，淡淡开口：“如若要问，就说是我心上人。”
他瞥向她，清凌凌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为了你的清誉，只能毁了我的清誉。”
她细细咀嚼着心上人的意思。
心里似有一条小鱼在她心口轻轻游过，她似被撩了下，微微的酥麻。
“那还委屈你了。”
她鼓起面颊，知他好意，不敢回嘴，忍了忍终气呼呼的掀唇，“这下可热闹了！不近女色的裴督主不仅不是断袖，还有个心上人。我这耳根子今后都不得清净了。”
“断袖？”
裴玄站起身，微微靠近，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碧螺轻轻拉了拉她衣袖。
“我的意思是，”昭华惊觉自己失言，往后缩了缩，“只要有我一天，就绝对不会让这等谣言污了裴大人的耳。”
见她缓了口气，又软又怂的样儿，他眸中沁出一抹极淡的笑。
他起身推开门，朝外唤了声破云。
碧螺已简单帮她净面，等她走出门时，还想贴心为她戴上锥帽。
“欲盖弥彰。”
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走，随手扔在地上。
“她何时守过这规矩？”
“裴督主英明。”昭华牙根发痒，目光落到庭院内。
庭院深远，黑魆魆一片，唯有几盏烛火。
破云垂手而立。
除了他，似乎从没有出现旁人。
昭华明白。
裴玄在瞒她。
刚行几步，想起刚才说到裴府时的冷漠，她蓦然停住步子。
抬头对上那双清冷冰寒的眸子：“裴玄，除了裴志道侵占水田，裴家是不是还做了很多恶事？”
裴玄没说话，抬脚就走。
他背影孤高冷清，黑夜中茕茕孑立，天地间似只有他一人。
她的心似被狠狠揪住，让她在这一瞬，有些酸。
如果当初裴家善待他，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漠无情。
直到坐上马车，她思绪还在飘飞。
“你的人该换了。”裴玄气定神闲坐着，手指有一撘没一撘敲在桌面上。
“难怪没人出现。”
想到那险境，她忙收回思绪，“裴家到底有什么？值得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动手？”
“裴家什么都没有，除了有个裴镇。”嗓音低低沉沉。
“裴镇？裴老将军？”
她难掩心中诧异，脑中却逐渐清明。
她的手指细细摩挲过手臂上的伤痕。
一道道的。
狰狞的，有点痛。
沉默肆意。
“裴玄，如果我说，我想要裴家在军中的人，你可觉得我会痴心妄想？”
面容上，虽略显苍白，但眉目清冽，势在必得。
同她原本的娟秀清丽，没有一丝违和。
“有本事，自己去拿。”
他依旧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波澜不惊。
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
破云扬起马鞭，马蹄儿撒丫儿狂奔。
一路通畅。
……
玄府门口。
果然看到几人探头探脑，是裴府的家丁。
她刚踩着车辕要下马车，一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做什么？”她扬了扬眉。
“你既已动了收拾裴府的念头，我自要为虎作伥。”
有这等觉悟，昭华觉得裴玄很是上道。
“这么黑魆魆的，他们能看到？”她瞥了一眼暗处的小厮。
“那算了。”看她没有要动的意思，裴玄目光淡然，直接收回手。
“诶！要的要的！”
“你都有心上人了，还不许我撘个手？”
昭华朝他拼命使着眼色。
裴玄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
昭华轻轻撘在他掌心。
她的指尖倏然被握住。
昭华一怔。
果真是练武的，温度就比寻常人高些。
“将破云借我用用。”
裴玄知她有仇必报的性格，微微颔首，嗓音一如既往清冷：“我也要去书房。”
等过了大门，他手指倏然松开，背转身快步离去。
“碧螺，将护卫我的御林军首领叫过来。”
过了半晌，昭华蓦然睁开眼眸，清冷更胜往昔。
“公主，天色已晚，您的伤……”
“命都要没了，这点伤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