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认为,她和裴玄之间没有任何事。
要有事,也都是家国大事。
可当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她还是张大了嘴巴,半晌都没合拢。
“你不愿意?”裴玄看着她。
“你为什么还要娶我?”昭华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为了他?”
裴玄很想说,即使没有孩子,他还是要娶她。
但一时间还真难以开口,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那大可不必。”昭华似是卸下重负,眉眼都带着几分轻松,“我自己就能照顾好他。”
“那他爹呢?”裴玄沉了眉眼。
“自然是你。”回得理所当然,裴玄蹙起的眉松开些。
“旁人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
“自然是实话实说。”
“可他的父母都不在一起,这像话?”裴玄揉着发痛的额角,耐着性子说道。
昭华垂了眉眼。
上一次的婚嫁,实际上太过匆忙。
后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昭华仰起头,看着裴玄,伸手揉了揉他紧皱的眉心,“等孩子长大了,我就告诉他。他的爹娘曾经成过婚,但又分开了。但他要相信,在不在一起不重要,感情好才重要。”
“曾经?”裴玄扬起了音调,语气已很是不悦,“慕容昭华,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这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裴玄脸色很差,只盯着她。
那人却始终低着头,只把头顶心给他看。
裴玄恨不得撬开这小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话间,破云急匆匆的赶来。
敏感的直觉,让他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
他心中暗叹自己太过倒霉,想到军情紧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太子的特使已经到了昌平,现在正在城门口。”
“没拦住?”裴玄一个眼神杀去。
“不能拦。”破云只觉脸皮很疼,他缩了缩脖颈,生怕他动怒,连忙解释,“因为这个特使,殿下和大人都认识。”
“所以,就放行了?”
凌厉的眉皱起,恍若暴雨前即将落下的雨,压得人心口沉沉的。
破云被他眼神杀得心肝儿都颤,只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主子心情不好,他还是不要添堵了。
裴玄看着垂着两个脑袋的萝卜,手捏的很紧。
不管慕容煊派了什么人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他气恼的,是昭华竟真不愿意嫁给他。
气氛一时如同冰封。
昭华轻轻将破云来到一旁,轻声追问:“是谁?”
破云偷偷看向裴玄的方向。
“你说。”昭华给了他一个“不用搭理”的眼神。
“是裴青,裴家四郎。”
破云心中暗叹,也只有您敢不怕主子,现在他身上还有马臭味呢。
“裴青?”昭华一怔,“怎么是他!”
她倏然皱起了眉,“当时走得太过匆忙,也没将他带走,都怪我。”
裴玄也拧起了眉。
裴青和他同时被裴镇带回京城,他在裴府遭的罪,裴青也一样没落。
慕容煊倒还真派人,他是笃定自己不会对裴青下手的。
他强压下内心的烦躁,低声喝道:“去城门。”
刚走了几步,他脚下放缓,冷哼一声,又扬了扬衣袖。
今日他穿了一件锦纹宽袖的长袍,外面罩着大氅。
轻轻的一扬,衣袖掩在昭华的手背上,不偏不倚。
昭华想伸手,但还是迟疑了。
裴玄等了她片刻,见人始终没动,他冷哼一声,再不看她,大踏步离去。
倏然扬起的衣袍,就如同旋飞在悬崖上的鹰,似要飞扑而下。
“殿下,走吧。”破云看着前面的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完了。
这次真生气了。
……
等昭华到城门口,裴玄早就到了,负手而立,浑身笼着寒气。
反倒是裴青,见到她,快行几步走上前:“殿下。”
“我现在可是通缉的罪犯,哪里是什么殿下?你叫我昭华就是。”昭华仔细看着他。
一身青衫,面容清瘦,神色有些羞涩,一如在京城中一般。
似乎一切都没变。
“殿下永远是殿下,永远都不会变。”裴青指着身后的箱笼,“这些都是京城中小玩意,带来给殿下解解闷。”
随后又伸手拿来一食盒,“这是珍宝斋出的新果子。走了几日,可能不怎么新鲜,但应该没坏,殿下尝个味道。”
“珍宝斋?”昭华打开食盒。
是她最喜欢的果子铺,难为他想着。
四格托盘中,放着四色果子,应着梅兰竹菊,精致小巧的很。
“你有心了,看着就很好吃。”看着他清瘦的近乎苍白的脸颊,昭华突然心口疼得厉害。
前几日,她也听到了传言,是关于裴青和慕容煊的。
“殿下喜欢就好。”裴青脸上松了几分,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放入昭华手中。
“这是你当初在京城中送我的这一本?”捏着书卷,昭华只觉得有些眼熟。
“是的,这书虽寻常,但胜在有趣,殿下闲来无事,翻翻也好。”他话音清冽,如同山间清泉,眸中透着光。
“你自己留着就是,我用不上。”
昭华只觉得心口闷的难受,当初她根本就没想带这本书,现在拿回来又算怎么回事?
她将书塞回裴青手中,“这是孤本,你自己留着就是。”
“我一个男子留它做什么?”裴青却很执着,微微凑近几分,低声说道,“微臣也拿不出其他宝贝,殿下不愿赏脸?”
昭华心口微动,但裴青说完,已退后几步。
昭华只觉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她想了想,伸手拍了拍的肩膀:“行,这几日我做东,你不许推脱。”
“殿下之命,裴青自是遵从。”他弯腰行礼。
“说完了吗?”站在不远处的裴玄始终一言不发,冷声开口,“你现在毕竟是太子的特使,注意身份。”
“阿兄教训的是,先公后私,这是阿兄经常教我的。”裴青唇边嚼着笑,就如同在裴府时般的恭敬。
裴玄冷哼一声,深深看他几眼。
这小子,是在点他呢。
想到刚才和昭华的争执,他压了压怒火,率先飞身上马。
破云看着被扔在后面的裴青和昭华殿下,心中长叹。
要是他选夫婿,也要选个好脾气的。
慕容煊的特使来到,让偏隅一角的昌平,笼上一层紧张气氛。
百姓都在揣测,好不容易的昌平是否又会陷入战乱。
反倒是昌平县衙,其乐融融。
舟车劳顿,裴青好不容易昨日睡了好觉。
清晨推开门,就看到站在风中的裴玄,一言不发。
“阿兄,”他唤了一声,打开房门,“弟弟煮了好茶,阿兄可愿赏脸?”
“我从不爱喝茶。”话说得绝情,脚却进了内室。
环视四周,看着屋中摆设一应俱全,他脸色稍缓,淡淡开口:“缺什么和我说。”
“没有缺的,劳阿兄费心。”裴青跪坐在软榻上,轻轻舀起一勺茶汤,倒入青釉茶盏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洒出一滴。
“你现在倒学会这些。”
“弟弟一向都擅长,只不过阿兄不知道罢了。”
裴玄眸中一深。
裴青却恍若未曾察觉他眼中寒意,云淡风轻的,将茶盏推到他面前:“阿兄,尝尝。”
裴玄没动,只垂眸淡淡掀唇:“留在昌平,不要回京城了。”
“阿兄是听到什么了?”裴青唇边抿着笑。
“你想让我听到什么?”裴玄倏然抬眸。
“我是成了慕容煊的娈童,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