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一怔。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
看到她耳畔染上的一圈淡粉,裴玄也察觉出微妙不对劲。
“破云!去最近的医馆!”
话音刚落,马车猛然疾驰而出。
昭华未料到突然加速,身子一个后仰,眼看就要撞上车壁,一个力道猛然拽住她的手臂。
又倏然松开手。
“撞成傻子,还要养你。”
“傻子养谁?”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原本想感谢的话,倏然被吞了回去,又见他面露嫌弃,她忍不住回嘴。
她也不是一贯忍气吞声的人。
“你……”
他眸色深沉而晦暗,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不甘示弱回瞪。
“主子,到医馆了。”
恰如其分打破这份尴尬。
裴玄冷哼,飞身下马车。
碧螺见他浑身戾气,心里也不敢再腹诽,忙来搀扶昭华。
医师被半夜惊天敲门声吓醒,以为遭了贼,没想是被拽起来治脚伤。
他脸色不善,正要关门,就看到暗处那人。
“裴督主?”他试探开口,待看清来人面容,面上都是受宠若惊,“快!快进来!”
昭华在旁,见他变脸这般迅猛,不由多看裴玄两眼。
黑夜中,他茕茕孤立。身上气息又沉又冷,压着怒气,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厉。
医师见她衣着富贵华丽,瞥了眼脸上几乎要滴下墨的裴玄,抖着嗓子:“夫人,请褪了鞋袜,让老夫看看你的脚!”
夫人?
对于这成婚,昭华只觉陌生,但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麻烦先生了。”
碧螺见昭华颔首,蹲下身子正想帮她褪去鞋袜,就听到冷飕飕的声音响在头顶:“没有女医?”
昭华一怔。
他还挺讲究。
“贱内擅长跌打外伤,忙上就去唤,大人稍等稍等。”医师擦着额头冷汗。
裴大人是好官,就是太吓人些。
少许时分,一妇人被带来。
“快去看她脚!”她刚要行礼,裴玄已不耐烦摇手。
月光透过窗棂,落了一地霜色。
破云探出头,就感受到身旁一道锐利目光,他忙缩了脑袋。
“未伤当筋骨,但这淤血要尽快揉散,否则会影响走路。”
等小心褪去鞋袜,就看她白皙的脚腕处红肿一片,也不知她竟这么能忍。
听到这话,碧螺整个人松了:“公主,你受苦了,都是奴婢连累了你!”
“不许哭了,再哭我的脚更疼了。”
她转过头看向医女:“有劳!”
医女不由抬头。
就看到一双晶亮璀璨的眸子。
身上虽沾着灰,但通身的气派却无一不彰显她的尊贵。
长公主似不像传闻的这般骄横跋扈。
听着里面隐忍的抽气声,裴玄只觉心里被压得烦躁。
他记得,她最是怕疼。
以往在宫中,磕破点皮,就哭半天,他怎么都哄不好。
出了宫,她倒比他想象的更为坚强。
只是,他似乎不想看到这样的慕容昭华。
“主子,都是宫中高手,没有一个活口。”破云回禀。
“看来,有人日子过得太舒服,忘记谁将他推上去的。”
矜冷眸光下,透着势在必行的冷厉。
帘子微动,就看到娇俏的鞋尖,小小的,像刚盛开的小荷。
他抬了抬手。
“裴玄。”
掀开帘子。
她脸上略显苍白,额头上沾着几缕碎发,想是刚才出的冷汗。
“你帮我找个武先生。”
预想中的追问没有听到,裴玄掩过心中一刹的惊诧。
“我想学点防身的,下次……”
“下次?”
他蹙眉,今日的事,他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我说以防万一!”
“好。”
见她眉间微蹙,隐忍着的痛,他沉声应了。
……
翌日。
“早膳怎么那么多?”
看着身旁空的位置,裴玄放下勺。
瓷勺撞击青瓷碗,发出清脆碰撞声。
“夫人那边已经送去,但没见到人……”
破云看他脸色,试探着开口,“说大清早就出门,去找人。”
“我问她了?”
一个眼刀子飞去。
破云垂首。
“是属下自己想说的。”破云直想打自己嘴。
“人都被藏起来,她能找到?”
语气冰冷,一如往昔。
只不过,他心中一闪而过她的伤脚。
昨日疼得脸都白了,今日竟亲自去找人,倒比印象中的她更坚强几分。
说话间,就听到外面脚步声。
一男人被一个健壮仆从拎入,口中塞着破布,吱吱呀呀的挣扎着。
“什么东西?”
“是我抓到的犯人。”听到他语气中的戾气,在碧螺搀扶下,昭华站在门口。
“慕容昭华,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见他面色不善,知他狗脾气又犯了,昭华在碧螺搀扶下下了软轿,难得温和:“我听闻你手段厉害,犯人到了你手里没一个不吐真话的。我身边既有你这般厉害的夫君,抓到了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脸色果然缓了几分。
“人是怎么抓住的?”
她一身水色长裙,缀着金丝勾勒的盛世牡丹,随着她落地,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她扬起的小脸,眸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笑,璀璨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在这一瞬,他似想到初见的场景。
他第一次入宫,被崔氏扔在后宫。
“你是不是迷路了啊?我带你出去!”
甜美的笑,成为他黑暗中唯一的亮。
“他既胆敢收一千两银票,带人直接打上裴府,说明此人胆量颇大。而胆大却又贪婪的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赌坊。”
“我就让人守住几个大赌坊,果然看到他。”
“可这人滑得像泥鳅,我索性带他回来。正好让他见识见识锦衣卫的手段!”
捆成粽子的王阿大暗中叫苦。
他赌瘾犯了,趁着看守不备,偷偷溜去玩几把,没想到被抓了正着。
他刚才开出的可是豹子啊。
“这种货色,值得我出手?”
听他松口,昭华跳着凑近些,笑得眉开眼笑,“你不出手也成的。”
看她白皙如玉的手腕,脸上笑意浓的化也化不开,他挥了挥手,面露嫌弃。
破云拎走猪叫般的王阿大。
“慕容昭华,我帮了你一次,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见她目露警惕,他扔过一个眼刀子:“太子的马球赛!”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去这种场合?”
“突然想去了。”
她不由多看他两眼。
他五官深邃,指节分明的手捏着瓷盏,神态轻松恣意,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声线都是淡的:“陪不陪?”
也就在这一瞬,她看到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突然觉得,他捏的好像是太子的脖颈。
“陪!”她眯起眼睛,“刀山火海陪不了,吃喝玩乐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