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毓瑶后退几步,观察了一下角度,用力一甩,那木牌就没入绿葱葱的树叶丛中不见了。
解九环一声惊呼,“温姑娘!你这么有力气!比我刚刚扔的还要……”解九环说到一半,噤了声,一动不动地木在那里,盯着一个地方看。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女子正婀娜走来,那女子头戴红色面纱,身上也是红衣,格外灼目。
“那人是?”
沈逸则附在温毓瑶的耳边低声道:“解九环的相好——雪鸢。”
雪鸢的声音遥遥传来,“解公子躲了我多日,今日竟与一位美人一同来登州游玩。”
雪鸢走近了温毓瑶,转着圈地打量她,眼神上下扫去,将温毓瑶从头到脚看了个清楚。
自从解九环看见雪鸢,他的身子都僵硬了,连语气也生硬许多,“你不要拿别人取笑,她是登州太守家的女儿。”
“原来是官家小姐,果然气度不凡呢。”雪鸢的声音婉转,如入春的黄鹂,转着弯地夸温毓瑶,可让人听去,又不是那么回事。
沈逸则拉住温毓瑶的胳膊,将人往后拽了一步,退出’战场‘,他自己反倒胳膊往胸前一抱,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解九环语气颇有不善,“我躲你,跟她没关系。你可别误伤了人。”
“哦?那让我听听,解公子躲我,是为了什么?看看我到底是误伤了人,还是不小心伤了解公子的心头好,惹得公子要护短了?”
解九环听不下去,伸手想捂雪鸢的嘴,却被雪鸢轻松躲过,他连雪鸢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解公子见了奴家,这么心急?”
“你!”解九环早已面红耳赤,他本应生气,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你别胡说,更别……污了清白姑娘都名声。我和温姑娘什么都没有。”
解九环此话一出,在一旁看戏的沈逸则暗叹一口气,直摇头。温毓瑶被沈逸则从那种奇怪的氛围中拉脱后,反而看得更清楚了,“你摇头做什么?”
“我是觉得他不会说话。”沈逸则斜着看了温毓瑶一眼,“姑娘都生气了,他却不知道哄哄,说来说去都是在提别的姑娘。”
“那你会说话?”温毓瑶觉得有趣。
“你可以试试。”沈逸则看上去心情不错,嘴角弯弯的。
雪鸢轻轻笑起来,她隔着面纱用手掩了掩嘴,一时风动,吹得结缘树叶哗啦哗啦响,面纱缝隙隐约间看见她亮亮的眼睛,可是温毓瑶觉着,她笑得并不开心,“好。解公子京中贵人,是奴家攀污了。”
说着,雪鸢转头就走,解九环一急,挽留的话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拉住了雪鸢的手。
“雪鸢姑娘,等等!”
雪鸢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面对他,亭亭背影显得有些倔强和不屈,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如深秋夜晚的凉风,“还有什么话,解公子一同说了罢。”
“我……”解九环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塞在喉咙,“我躲你,是因为我家里……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送你来登州,绝无与你断了的意思,这只是权宜之计,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接回京的。”
有些话,解九环实在说不出。
雪鸢是京城春画舫的绣娘,虽是贱籍,却也是正经做活讨生计的姑娘。金科当天,雪鸢被家兄绑了起来,想要卖到窑子里卖钱,解九环本想进贡院前再见一面雪鸢,让她给自己打打气,谁知却怎么也找不见她人,觉得不对劲,一路追查,最后在一间偏僻柴房里发现了她。再来晚一步,雪鸢就要被窑子里的人带走了!
解九环却因为这一番折腾,耽误了进贡院的时间,最后只考了一门,理所应当地落了选。可是解九环不后悔,他只怕自己当日眼拙些,没救下雪鸢,那才是终生的后悔。
只是,大理寺卿得知精心培养教育的儿子因为一个绣娘耽误了金科考试,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当即下令搜捕那个叫雪鸢的绣娘,这下,解九环哪里还敢再与雪鸢见面,他生怕雪鸢落到他父亲的手里受委屈,又不想让雪鸢知道自己为了她耽误了前程,这样雪鸢自己心里也会不好受。只好支支吾吾找了个由头,说是近日先不要见面,还想了个办法把雪鸢送出了京城,送到登州这个地方。
沈逸则总算明白解九环为何提议他来登州,而不是其他州郡了,敢情是他把相好安排在这里,他自己想来。
雪鸢听了,冷笑一声,“解公子自然有你的苦衷,解公子救我,我心感激,只是我本费劲心力才在京城落脚,找到一份工作,解大公子一句话便把我的工作辞了,把我送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我之前的付出的辛苦全都白费了,这些在解大公子眼里当然不算什么。你还每月派人来给我月钱,不知道的,还以为解大公子金屋藏娇。是怕京城里相看好的美娇娘知道我的存在而生气吗?”
“不是!”解九环急于反驳解释,可雪鸢没有给他机会。
“我知道我身份低贱,配不上大理寺卿家的门楣,公子只需要和我说清楚,我自然会走,公子也不用拿包养外室的手段这么作践我。”
“我……”
雪鸢说完,转身一抛,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便被甩到了天上,砸进解九环的怀里,“还给你。你姑奶奶我有谋生的手段,用不着解大公子施舍给我一席之地。”
雪鸢挣脱了解九环的束缚,刚想离开,温毓瑶上前一步,“雪鸢姑娘,请留步。”
雪鸢说话还是一样的不客气,“我知道姑娘貌美,仗着这身风姿,怕有不少男子争前恐后,我只是一贱籍女子,姑娘倒也不用来我这里找优越感。”
“雪鸢姑娘误会了。我是登州太守家的女儿,姑娘以后若要在登州行走,如遇不便,可来太守府求助。”
雪鸢愣了愣,红色面纱在风下鼓动,“你为何帮我?”
“无他。觉得与姑娘意气相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