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干什么？”顾时晏热脸贴了冷屁股，有点窝火，但记着这两天从别人那里学到的，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你没听见刚才纪云生说的？要你多补充点维生素，老子……我下着这么大雨出去给你买的，你好赖吃一口行不行？”
顾时晏说着，自顾自从里面挑了个最大最红的，去了蒂，送到林清也嘴边，“张嘴，啊——”
林清也没张嘴。
她好像没看见顾时晏嬉皮笑脸送到她唇边的草莓，落在顾时晏身上的目光比刚过了凉水的草莓还要冷。
“顾时晏，我不需要。”
顾时晏嘴角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
他还举着那颗草莓，声音却像是淬了冰，“我昨晚听你说你想吃，我特意刚刚才下去买的。”
“……”
“把它吃了。”
这样的顾时晏让人害怕。
他带着不容抗拒的上位者的压制，没有一个字的声音是高的，但每个字都不容拒绝。
林清也的眸子闪了闪，一瞬间顾时晏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合——
“谁叫你把葱姜挑出来的？！谁家喝汤还把葱姜挑出来？！”林向东一脚踹在老老实实趴在小桌子旁边吃饭的林清也背上，“给我夹起来吃了！”
才上小学二年级的林清也趴在小桌子前，被这一脚踹得向前趴了一下，眼眶里的眼泪却不敢掉出来，使着快有她半个胳膊长的筷子，把挑出来扔在桌子上的葱姜夹起来重新塞进嘴里。
和胸口里堵着的酸涩一起咽下去。
林向东犹不解气，冲出厨房，一手指着林清也，一手指着林清也的母亲，破口大骂，“我天天这么辛苦我为了谁？！你们妈逼一个个的都不给我省心！”
中间夹杂了多少本来不应该被小孩子听到的问候，太长时间，林清也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后来她再也没有对什么食物感兴趣过，没有什么喜欢，也没有什么不喜欢。
而偶尔逢年过节大家庭出去聚餐，其他人问起林清也喜欢吃什么，给几个孩子单独点些菜，其他家的孩子有家长记得糖醋里脊、酥炸鸡柳。
林向东只会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一句：“你别问她，她想吃就吃，不吃拉倒。”
在他们眼里，她都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拿来撒气的玩意儿，所以她的想法一点也不重要。
可最后的后果，无论好坏，又都要她来承担——
毕竟在他们嘴里，他们所做的一切，他们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她。
哪怕这些东西是强塞给她的。
一口气梗在胸口，林清也缓了缓，克制住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说了，我不需要。”
可能是情绪压抑得太久，林清也终究还是爆发了出来。
“顾时晏，不要打了一巴掌给我一个甜枣，就要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你是不是以为不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顾二爷勾勾手指头，稍微玩点小手段，我就必须老老实实地感谢您顾二爷的恩赐？”
“顾时晏，我是个人，我不是条狗。”
林清也笑得有些讽刺，又有些苍凉，她站起来就准备离开，“留着您的恩惠，去找愿意陪您玩这种游戏的人吧。”
话音未落，林清也还没来得及站直，手腕却被顾时晏攥住了。
林清也挣了挣，“放开。”
顾时晏没放。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顾二爷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连续挨了几次骂，却还一句嘴都没还。
他垂眸，不由分说掰开了林清也攥在一起的手指，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心，冷了脸道：“伤口恢复得还行，还好昨天晚上给你手上包了保鲜膜。”
他说的是林清也在会所里握碎玻璃留下的那块结了痂的伤口。
“回头我再拿点祛疤的药过来。好不容易脸上的长好了，手上又有伤，不行我给你买断个药厂算了。”
顾时晏的手是热的，而林清也的手是冷的。
她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从顾时晏掌心，透过她手腕上薄薄的皮肤，传到鼓鼓跳动的动脉里，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顾时晏也感受到了，手指下的动脉在砰砰跳动。
比林清也面上这种冷冰冰的模样让人振奋得多。
“我就是去楼下水果店买水果的时候，那老板介绍说这是刚运过来的，都还新鲜，我想着你昨天晚上做梦都念叨着，就买回来给你吃。谁知道会错意了。”
“你不喜欢，我下次换个你喜欢吃的东西不就行了？犯得着发这么大脾气，为了这点小事跟我吵一架？”
顾时晏觉得自己摸到了林清也生气的原因，开始变得好声好气。
像极了林向东每次发完脾气，还要将这一切归于林清也不听话，将自己从这场矛盾里摘得一干二净，还要强调自己有多辛苦的模样。
林清也就笑了，“是，顾二爷，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是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是我不知好歹，可以了吗？顾二爷，您可以放我走了吗？”
林清也的反应让顾时晏激灵了一下，后背上的汗毛好像都炸了起来。
顾时晏感觉不对，更不放手。
他挤出一抹笑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也、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正好也嘴馋，想吃点水果，这毕竟是纪云生的房子，我让家里的保姆过来不合适，所以就自己下去买了。”
“……”
像是生怕林清也不信似的，顾时晏掏出自己的手机，把付款记录拉出来给林清也看，“你看，我买了快一千块钱的水果，什么都有，你这草莓不过就是我顺便帮你带上来的。”
“你不想吃草莓，我还买了我喜欢吃的火龙果，还有车厘子，还有菠萝蜜，”顾时晏拉着她下楼，“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一起吃……”
说到一半顾时晏顿住了，一拍脑门，“靠，刚想起来，纪云生那个狗东西交代了你现在不能吃生冷的。”
他呆了呆，松开了林清也的手，一股脑把桌子上的草莓收走，念念有词，“艹艹艹艹艹，还好没吃，还好你生气了，他喵的，不然纪云生那个狗东西又能逮着机会骂老子……”
他莽莽撞撞的，像个才上大学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第一次在女朋友面前做错了事。
“顾时晏，”林清也目睹着他的慌张，半晌说了一句，“你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