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药店到路上,林清也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终究还是微微躬起腰,眼前一阵一阵地闪着白光。
所以她没注意白天寂寂的会所门口,顾时晏走出来,挥退了谄媚的经理,找了个墙角,躲着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后来“日常催学习”、“拿她哥给她树个榜样”、“教育她要孝顺”这三个流程走完了,老人终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林清也撑着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掰了一片药塞进嘴里,等着药性发作的时候终于得以喘息。
短暂从疼痛中逃离出来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如今这个会所的路也断了,她该怎么去筹这八十万……
只可惜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
林清也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联系人姓名,抿了抿唇,只觉得胃里更痛得难以忍受,但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喂。”
“林清也你翅膀硬了是吧?连你奶的电话你都敢不接?!”
不出意料的劈头盖脸地责骂,林清也都能想象电话那头那个应该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一脸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唾沫横飞。
她深吸一口气,脊背再次立得笔直,“有点事,没听见。”
“你不要找这么多借口,你妈逼就是个白眼狼!你奶对你那么好,从你出生的时候就给你洗尿布,你现在有本事了,连电话都不接了!狼心狗肺!你是个什么东西!”
另一头的怒斥伴随着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林清也只听一声也知道应该是锅碗瓢盆又遭了殃。
她掩住了口鼻,阻止了不断往鼻腔里灌的寒风。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林清也撑着身后有些年月的墙壁,粗粝的岩石嵌进掌心,磨开了本已结痂的伤疤,才算没倒下来。
“骂够了吗?”林清也的指甲抠进墙面,声音终于中气不足,“骂够了我挂了。”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将那边被忤逆以后的怒哞掐断在手机里,又在电话重新响起来之前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些林清也站起来,也顾不上从软件上找什么宾馆,看见拐角有个宾馆的灯牌就走过去。
她实在撑不住了。
选了个最小最便宜的房间草草办了入住,刚关上门就摔倒在地上。
她那么要面子,就算再疼,在外人面前也不愿示一寸弱,服一句软。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终于有空间释放自己的苦痛,连带着昨晚灌下去的酒水和刚刚吞进去的药片一起吐在盥洗池里。
天灵像被人拿电钻钻开了,一路顺着脊柱钻到胃里,钻到腰下。
眼前渐渐不能视物。
可她不能倒下……
在这里倒下,店家会很麻烦……
可这事不由她。
眼前走马灯一般,白光里播放着那些过往。
“不行我就不去读大学了,”高中毕业后被赶出家门的林清也把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塞回信封里,“A市消费水平太高了……”
“说什么傻话,”那时候还没生病,还神采奕奕的魏南风把通知书又抽出来,脸上的笑容比自己考上了大学还激动,“A大,那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学府。”
“可是……”
“你去读,一定要去读。现在不是有国家助学贷款吗?”魏南风打断了她的话,拍了拍自己电瓶车的后座,示意林清也上来,“我现在工作了,每个月也有三千的工资,我每个月给你转一千五,你留着花。”
林清也坐在电瓶车后座上,心里有些酸涩,“不要了,你现在也被家里赶出来了,租房子生活也要钱……”
“我嘛,男生,糙一点细一点的,怎么不是过?再说了,我现在在小诊所,打扮得太精致也不合适。”
“那也不行……”
“实在不行你就当是我借的,”魏南风爽朗一笑,拧了一下电动车的把手,风拂过他身上,又钻进林清也鼻腔里,是医务人员身上独有的消毒水的冷香,“或者我存在你那的,等我哪天没钱了,从你那取。”
……
来A市上了大学的林清也经常和魏南风通电话,有时候聊得久了,林清也就能发现一些新东西。
“你桌上的那是什么?”林清也指着屏幕的角落。
“你说这个?”魏南风按着她的示意把东西取过来,“一个小笔筒,我那天刷到觉得怪可爱的,就下单了。”
“哦,”林清也点点头,“是怪可爱的。”
过几天林清也就收到一个快递,方方正正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和魏南风一模一样的小笔筒。
那个小笔筒现在还被林清也放在身边,边角已经磕掉了一点黑漆,林清也拿马克笔涂抹严实了,看到它就像看到了曾经的那段时光。
……
再有是逢年过节,魏南风能收到单位发的礼品。
有时候是一箱水果,有时候是一盒糕点。
魏南风有时候吃到觉得好吃的就给林清也发个消息,“给你订了一份,应该这两天就能到,你注意查收短信。”
……
魏南风对她是真好。
好到有一次林清也忍不住问他,“魏南风,你说我爸我妈都想不到这些,你做这么多图啥?”
那时候的魏南风笑了,上了几年班的人笑起来也带着沉稳,“图啥,图咱俩都是没人问的人,以后抱团取暖呗。”
后来也就真如魏南风说的,他们两个抱团取暖。
可魏南风是个温柔的人,他从来不提自己对林清也的付出,甚至在林清也和顾时晏在一起的时候,魏南风已经确诊了白血病。
魏南风还是温柔的,问:“你喜欢顾时晏吗?”
林清也点点头。
魏南风眼睛弯弯的,“喜欢就好,我就怕你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和他在一起。喜欢,以后我走了,你在这世上也有一个可以陪伴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