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系距离帝国不近也不远，大概半天的飞程。
那一片属于新探索出的系列星带，两年前才通过相关的技术调试建立了一个临时接驳站。
出入往来需要接受通行资格核查，因为人烟稀少，相对来说较帝星还要严格一些。
“您好，请配合检查~”
核验身份的是一个看着20左右的小姑娘。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亲和力拉满……
如果忽略掉她身后的小型电击枪和手臂上的徽章评级的话是这样——
A-／B-，甚至可以跟最高署那位懒蛋比比腕子。
“哦。”
顶着江月亮的戒备眼神，女生一点不介意地解释，“我是最高署特派A级监理员，乔安安，您可以叫我小乔。”
她扫描完江月亮的飞梭，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向您报到，首席。”
哦，还特派了人来看啊。
最高署那群人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靠谱……江月亮刚想应声，脑子里突然窜过去一个画面，
那玩意儿快得就像是那音速炮似的，根本来不及捕捉。
于是他出口的话就成了一半:
“对了，你认识……”
认识什么来着？
“奥，没准儿呢。”
乔安安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她忽然压低声音，眼神狡黠:“说我跟荧幕上的某位大明星长得可像……我觉得真没准儿呢。”
“说不定我跟那位大明星还是亲戚呢。”
她挺了挺胸脯。
也……不是有可能？
江月亮半信半疑地点了下头，低头准备操作飞梭。
“哎——您等一下——”
江月亮停下动作。
“呃，那个……”女生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您看哈，您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江月亮:“……”
怎么感觉自已被套路了。
“嘿嘿。”女生也不客气，“我能问问您为什么来这儿吗？”
算了，问都问了。
“我——”江月亮答了个开头，
又不会答了。
他为什么来呢？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他想来就来了。
“……”
可是“想”这件事本身于他就是一个谜。
好像连他自已都没意识到，他逐渐有了“自已想要的东西”。
就像江绮曾经希望的那样，能够在闹铃响起的时候选择关掉再去睡个回笼觉；吃饭的时候不用狼吞虎咽，想吃什么吃什么；
或者，找个角落安静地看一会儿书，坐在窗边看街上熙来攘往，在公园里围观老大爷们下棋，
就算偶尔闹出什么幺蛾子，也无需顾虑太多。
来去自由，一切听凭心意。
……有人养了一只最终会振翅高飞的雀儿，沉默寡言了许久，只是在分别之际叮嘱它可以随时来访。
但是没关系，现在那只雀儿听见了。
“为了一个人。”
少年勾了勾唇角，眉眼间染上几分柔色。
脖颈处悬挂着的环形吊坠在灯下闪闪发着光。
“我来找人。”
他说。
“好的，那祝您一路顺风。”
女生笑着跟他挥手。
……
阿尔法的现存设施并不发达，和渡口成功接驳之后，得还乘坐一个小时的临时列车。
临时列车有大窗玻璃，但窗外没有什么可供观赏的景致，尘土飞扬的，
江月亮上车没多久便有了困意。
这其实不太寻常——在列车这种嘈杂的环境下，他应该很难入睡才是。
但他确实睡着了，还梦到了点东西。
——大概是哪一年的冬末，还是实验体的D064正站在窗边，盯着玫瑰花丛出神。
忽然传来一段轻快的哼唱，少年抬起眸子，朝篱笆外看去。
身穿碎花长裙的女人朝他张开双臂，笑容明媚:
“我回来啦~”
她手上拎着一个菜篮子。
江月亮直起身，朝她走过去，和她简单地抱了一下。
“有进步。”女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晃了晃手臂上的篮子，“看看，这是什么？”
“菜。”
各种各样的蔬菜。
江月亮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nonono，还有从食堂后厨偷来的小龙虾！”
她表情得意，“没想到吧？”
江月亮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哦，你真棒。”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其实哪里会想不到呢？现在已经是战争末期了，基地的管制很松弛，食堂也不例外。
那堆食材估计就是买的。
“今天就让你老娘来教教你，什么是五星级大厨！”
“你会做饭？”
“什么话什么话，你老娘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烹饪的一把好手！”
女人朝他摆摆手，“不会说话你一会儿跟门口大黄一桌。”
江月亮:“……”
不过江绮倒是没撒谎，花花绿绿的菜刚一端上桌，诱人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江月亮尝了一口，别说，还真的不一样。
“哼哼~怎么样？有没有崇拜上你老娘？”
“嗯。”
“哎，别太爱我，回头教你做菜哈~”女人夹着筷子碰了碰，“要学会照顾自已……”
她的眼神突然揶揄，“要是能找个对象照顾一下就更好了。”
江月亮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干什么？”江绮眯起眼睛，“你小子别太自信，小心哪天分手痛哭一整晚。”
江月亮:“……”
整得跟他现在谈了似的。
……
“哎呀——”
饭后，江绮整个人扯长了靠在椅背上，神态惬意。
“你知道吗？”
她煞有介事地伸手托住下巴，发出一段洪亮的笑声，“我一想到你之后得去上学就开心的不得了。”
完全是在幸灾乐祸。
“然后在大学里谈个对象……这个你放心，有你妈的基因罩着，你想找什么样的都没问题。”
“ABO哪一种我都不介意。”
“男女这方面也没问题……在上面在下面我都能接受。”
江月亮:“……？”
等等，你在说什么？
少年木着一张脸，再次抬头:“你当然不会介意。”
江绮捂着嘴点头，娇羞状:“是呢，不过你和你对象分好工之后，记得知会我一声。”
江月亮:“……”
你多少有点冒昧了。
“我先去洗碗了~”
“不用。”
少年放下筷子，闭了闭眼，“我洗就行。”
“芜，不愧是我的好大儿。”
女人又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那朕就先上楼刷剧了？”
“随便。”
“好嘞~”
“你……”
“嗯？”
江绮在厨房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探头:“你刚刚叫我了？”
“……没事。”
“嗯——?”
江绮扒住楼梯栏杆:“怎么着儿，我还没离开，你就已经开始想念我了吗？”
她语气轻佻，开着玩笑。
然而江月亮正在洗碗的手停下了。
冬末的气温算不上温和，冷水浇在手上，关节的活动有些凝涩。
江绮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立马开口:“哎真别太爱——”
“嗯。”
女人没了话音。
厨房里的灯光柔和明亮，却不扎眼，少年的腰上系着围裙，眸中闪着光点，冲着她笑:
“我会想你。”
“……”
女人握在栏杆上的手骤然收紧一瞬，又缓缓松开。
“那就听我的。”她的嗓音有些哑，“好好活着。”
“好。”
少年应完，重新拿起碗，“你的衣服我收进柜子里了，床正对着的那个，下次要用的话别到处乱翻。”
“行，收到。”
脚步声逐渐远去。
江月亮抬起手，在眼边压了几下。
——那是一套军装。
他替她收起的是一套银白色的军装，来自于军部，肩上有着代表最高衔位的蔷薇徽章。
江绮实在粗心，也不知道把病历和调度报告藏深点，就压在枕头底下，江月亮一整理床铺就发现了。
能够让军部和临时政府都承认的优秀基因会是什么样的呢？
曾统率过万军的大将军配不配得上？
答案是肯定的。
前半生驰骋沙场意气风发，即便受了重伤命不久矣，也不甘于卧病在床，而是选择了捐献血脉。
她的一生好像都献给了黎明，却逝于曙光来临之际。
不过倒也不是毫无收获，于她而言，她还有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礼物。
一份值得她再次穿上那身军装，对簿公堂、据理力争的礼物。
他会代她活着，直到星河燃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