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三月份是一个很奇妙的季节。
踩着冬日的尾巴,不过空气并不寒凉;
续着春天的生机,不过阳光并不刺眼。
天空是澄澈的、干净的,就像是某片宁静的海。
一条算不上宽阔的马路,两旁四季常青的年柏①,一个蹬着自行车的青年。
树影婆娑,斑驳摇动。
他的长相本就赏心悦目,遑论还有那一身朔雪冬松般的气质……阳光驻留在他颊上时,连带着他的睫毛都一并宠幸了。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好在彼时,他正往暖春里去。
*
“呲啦——”
“搞什么啊?!骑这么慢!”
后方一声刺耳的鸣笛。
青年左手捻了下耳骨,耳机里的歌曲戛然而止。
做完这事儿,他双肘压在车把上,懒叽叽地回头瞥了一眼。
“真是的,骑车不长眼睛——”
司机突然没了话音。
嗡嗡嗡——
司机重新发动汽车,挂档踩油门……
没踩动。
他低头,战战兢兢地朝脚底下看去,发现油门上攀着一层细腻的冰晶。
“……”
司机哭丧着脸,再一抬眼睛,发现青年已经后退过来了。
就在窗边,勾着唇,那张脸惊艳明媚,带着一股不可亵玩的贵气。
“第一,”他的手肘依旧松松搭着车把,“这里是自行车道,你一个占道还追尾的车,是怎么问出来这种问题的?”
“第二,我是不是见过你啊,大叔?”
“……”
大叔不敢吱声,即便他知道,面前这位他可能得叫爷。
“实在不好意思啊,”大叔一个深鞠躬,满脑子都是比大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试问还有几个能像他一样,被前代指挥官冻了两次还能活着的?
江欲嗯了一声,大咧咧一指前边儿:“去,前面那交管局领张罚单。”
“呃……”
“怎么,你有意见?”
“没、没有。”
“你得感谢我今天心情好。”
“啊是是是……”
青年一踢脚蹬子,继续晃悠着车头走了。
*
吱——
再骑了有那么十五分钟吧,江欲到地方了。
他下了车,看着跟前有点熟悉的景象,难得有点感慨。
路边竖着一块儿牌子,上面写着地标:
不夜皖桉61號。
说起来还挺有趣的,帝国的首都叫不夜,寓意万家灯火长明;
然而熙攘着人群的每条小巷,都写着惟愿酣眠。
*
江欲选这里不单单是因为离得近,还因为他确实有点地方想去看看。
就比如这里。
印象中,这里有齐整的两排老树,枝桠连天;
有经常打闹的几只猫狗团子,还有好几十窝筑巢的鸟儿;
有爱听戏的老太太,也有爱下棋的老头子;
以及,一个成天游手好闲摸鱼逛街的他。
那时候他经常穿一个黑短袖一个黑裤衩,左手拎我滴妈购物袋右手拿一大蒲扇,拽天拽地的像是少管所典型任务目标……
后来他捡了个小孩儿,做事好不容易能稳妥点,爱调戏人的毛病又生出来了。
大概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江绮的血吧。
“啊。”
他刚拐进巷子,没走多远,忽然听到了点动静。
下意识跟着看过去,看到一位少女。
她神色错愕,语气中带了点试探:“……江哥哥?”
哦,想起来了。
这是住在对门的小姑娘。
要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初他领回来祁尘没多久,家门口就开始频繁地收到一些小礼物。
有的时候是野花,有的时候是小贝壳,还有的时候是一根漂亮的鸟羽……
江欲觉得有意思,故意撺掇小祁尘站在家门口等。
于是某天小祁尘和红着脸的小姑娘面面相觑:“……”
小姑娘递给小祁尘一个小袋子。
后来打开发现,那里面装着她姥姥做的鲜肉包子。
江欲那时候就在窗边看着楼下,笑得特别开心。
然后收到来自小祁尘的、一个凉凉的眼神。
事实证明人不能高兴得太早。
如今风水轮流转,被压的人成了看热闹的他。
“嗯。”
江欲应了一声。
他在想,自已该怎么跟小姑娘解释……
“真的是您啊。”小姑娘看起来挺开心的,“您回来了,真好。”
真好?
“我来这里看看。”他说,“那地方现在是不是有别人在住?”
有人的话,他就不打扰了。
“噢……”
小姑娘顿了顿,“啊,没别人住的。”
“您走以后,就没有别人住了。”
是吗?
那为什么窗台看起来很干净的样子……
“总之,您上去看看吧,不碍事的。”
小姑娘眼神居然带了几分恳切。
“……好,我知道了,谢谢。”
*
江欲进了单元门。
倒不是说完全相信小姑娘,只是出于对自已石粒的自信。
——他坚信,普天之下,除了祁尘,没人能和他相抗衡。
哒、哒、哒……
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响。
皖桉这片街区同样也被城市规划局列为古建筑保护区。
巷子里大多数都是小平层,没有装备电梯。
江欲人懒,早先住的地方不高,在三楼。
哒.
他停下的时候,面前依旧是那扇熟悉的门。
丝毫没有变过。
甚至连年关闲来无事瞎划拉出来的对联,都服服帖帖地挂在墙上,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有些褪色。
奇怪。
真是奇怪极了。
如果真的没人住,这地方没道理这么干净整洁;
可如果有人住的话,又为什么留着这扇年龄颇大的门和两边狗爬般的对联?
他实在好奇,反应上来的时候,手已经摁了门铃。
卟~
江欲乐了。
看看,就连这个摁起来像是在放屁的门铃,都没变过。
那段听起来有点可笑的铃声将他的思绪扯的有些远……
最开始,他对多了个小孩儿这件事不是很适应。
这就导致,他往往需要很久才能注意到响动的门。
小祁尘经常被关在外面。
最早那段时间,江欲每次给小孩儿开门都是有点愧疚在身上的。
他先会去柜子里摸出几颗糖,用来哄小孩儿。
之后再走到门口,拉开门……
“吱呀——”
*
门打开的时候,捎上了些许涤荡在空气中的尘灰。
日光从楼梯上方的小窗泻下,细听,外面还有林涛的簌簌响声;
一如当年他拉开门,看见一脸无奈的少年。
只不过是对调了位置而已。
“……哥?”
房间里的人只有片刻怔愣,便把门打开了。
他的影子在日光下拉得有些长,长到遮住了另一个人眸中涌上的水光。
“祁尘。”
他哑着嗓子开口问他:
“你就是这里的住户吗?”
——
①年柏:某度上都查不到的东西,因为这是作者现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