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有事要忙?”
江欲端来一杯水,放在桌子上。
“嗯……”祁尘接过杯子,“谢谢。”
他喝水的幅度很小:“你……今天下午怎么样?”
自动跳过了前面的话题。
最近帝国有些地方查出来点状况,他确实得跟进一下做点部署。
但是人是坐在办公室了,脑子老给他播放一些和工作无关的画面。
一放他就觉得不真实,总想跑回来看一眼。
“我啊,”江欲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不是一直在直播?除了跑太不动以外都挺好的。”
直播,嗯。
跑不太动……嗯。
某人不吭声了,埋头喝他的水。
“你记得一个叫王启的人吗?”
祁尘点头:“以前军部的学生兼下属。”
江欲哦了一声,平淡道:“他问我们谁是他师娘。”
祁尘喝水的动作停了。
江欲保持一个松弛感:“本来打算让晋杳出列的,但那小子不乐意。”
祁尘放下杯子,坐直,神情严肃:“你愿意吗?”
江欲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通知总部,发个通告。”
“……也不用那么大阵仗,我只是想问问那小子的身份。”
江欲一只手在茶几上画圈,“肩并肩出门,公园漫步,喝酒泡吧……你认识他?”
祁尘观察着江欲,看起来莫名有点紧张:“上面派来的人,也是我本来的……”相亲对象。
江欲看起来不太意外:“但是?”
祁尘:“他只喜欢权和钱,对联姻没有想法;我……我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必要相这个亲。”
所以,两个人在不联姻这件事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就是晋杳这人吧,看起来老实好骗的,实际上心眼子特多,不但故意试探江欲,还往外冒馊主意……其实也不能说很馊吧。
反正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欲领会到意思,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他知道你喜欢谁?”
江欲问完,自个儿揣摩了一下,来了兴趣:“这位长官,能问一下您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祁尘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疑问语气:“你……希望是什么时间?”
江欲乐了:“还带改的?”
随时随地刷新,跟个NPC似的。
“没有。”祁尘抿唇,“我……说不清楚。”
江欲表示理解。
“对了,你今晚在这儿待吗?”
祁尘犹豫了片刻:“明天早点走。”
“那容我提示一下,这里只有一张床。”
祁尘放在身侧的手轻微蜷了一下:“我可以待——”
“本人作息比较健康,且中途被吵醒会有报警打人的风险。”江欲顿了顿,“所以,如果想一起睡床的话,现在得去洗漱了——”
他想到了什么,凑近祁尘,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男、朋、友。”
……
祁尘说是待一晚上,实际还不到六个小时。
凌晨四点左右,他已经站在了窗边。
视线落在床上,缱绻缠绵。
他撒了个谎。
每年的九月九,他都应该在家里,听家里的管家佣人唱个生日歌,送上父母挑好的礼物。
他的家庭情况也不狗血,父母也有抽出过时间陪他。
只不过时间很少而已。
从事于政府高级部门,顾大家忘小家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曾经收到来自父母的、七件一模一样的礼物。
新历218年的9月9日,他十五岁生日。
接过管家递上来的礼物一看,又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第八件。
于是他生气了,跑了……跑到一半下雨了,然后他没带伞。
就近找了一个屋檐挡雨,凉风灌进潮湿的衣服,冷得他打哆嗦。
他想家了。想着想着眼睛就红了。
恰巧撞见那家的主人回来,他带着满眼睛的水雾跟人家遥遥相望。
他想,他的样子一定狼狈又难堪。
他很快就低下了头,想好了对策——如果对方当做没看见,他就待到雨停;如果看见了骂了,他就冲进雨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他的头在那一刻埋到了最低,身体紧绷,随时准备逃离。
然后,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没有预料中的责备谩骂,倒是有几分逗弄的意思:
“这是谁家的猫崽子落这儿了?”
他错愕地抬起头,眼泪被衣服沾走,视野里出现一张清隽漂亮的脸。
那个人懒懒地靠在他旁边的墙上,手里还提溜着一袋子菜,弯眼的模样在那一瞬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刻进了骨血里。
他听见那个人问:“愿意进我家待会儿吗?”
“……”
等到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干净的地板上,身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滴着,慢慢地积成一个小水洼。
他感到无所适从,几乎要夺门而出。
但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那个人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愣什么,来洗澡了,小水鬼。”
温暖的水流打在身上,和他的眼泪一起向下淌。
他换上了那人给他找的衣服,红着脸走出浴室。
那人拿毛巾过来给他擦头发。
力道比家里的佣人凶狠多了,但是他莫名觉得很舒服。
擦到末尾的时候,那人转身去了厨房,大概是锅开了。
而他头上顶着毛巾,一抬头看见了柜子上的表。
——新历218年9月9日上午9点,雨。
他收到了来自老天爷送他的礼物。
所以,那句话不是因为讨那个人开心而造假撒谎之类;
而是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心脏就已经设定好了程序。
至今,整整十二年九天零四个小时。
—
星燧贸迁,流云逐日。
虽尘芥未明之欲,仍祈予似水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