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静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其实她平时就经常做噩梦,但在循环中这是第一次。
就好像是阴阳互补。日常生活里的玟静积极乐观,有她在的场合里,氛围总是轻松愉快。相对应的——梦里的她便完全相反。梦中她总是孤身一人走在陌生又深邃的街道里,见不到出口的小道里阴暗昏沉,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最后在一瞬间,一个没有五官的男人从小路的拐角处冲上前,往她身上扑去。她便被吓醒了,气喘吁吁地从床上坐起,背后完全被汗水打湿。
这就是玟静妈妈擅长哄睡曲的原因。她的女儿平时总是做噩梦。
可这次和以往的噩梦不一样的是,梦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她依旧身处在那条昏暗的小路里,小路的深处却隐隐约约藏着一个身影。又瘦又高,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看过日本著名恐怖漫画作家伊藤润二的那篇《至死不渝的爱》吗?
他到底是光明的引路人还是藏在黑暗里的杀手呢?总而言之,他有着诡异的吸引力,让玟静不由自主地向他跑去。
可是无论玟静跑得多快,那个身影总是和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在梦的最后,那个没有五官的男人还是出现了,他又一次朝玟静扑去。玟静摔倒了,却还没有从梦中惊醒。她挣扎着抬起头,模模糊糊地看见男人和那个身影在暗处撕打起来。
就在玟静马上要看清楚那个身影的正脸时,梦醒了。
妈妈摇晃着她的肩膀,紧张地呼唤着:“玟静,玟静啊!”
玟静猛地睁大眼睛,然后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女儿,又做噩梦了?”妈妈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吟唱着那首童谣,“噩梦飞走...飞走...”
玟静问道:“妈妈,今天星期几?”
“今天...?今天星期一。”妈妈有些不知所措,“玟静啊,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今天就不上课...”
“妈妈!”玟静额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妈妈!我们班有一个孩子,名字叫徐沅植,妈妈你认识他吗?”
“徐...沅植...”妈妈的瞳孔颤了颤,她紧张地眨了眨眼。玟静将这动作尽收眼中,她连忙掐住妈妈的肩膀:“妈妈!妈妈也知道他,对不对!”
“玟静,你冷静一点。”妈妈的神情迅速恢复平静,“玟静,你想到了什么?”
用词很严谨,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想【到】了什么,很巧妙地给自已留下余地。
玟静也马上冷静下来,她勉强地微微一笑道:“没有...沅植君...他上次问我可不可以帮他做小组作业,我说我可能没有时间,得问问妈妈才行。他却信誓旦旦地说妈妈肯定会同意。所以我想,我想...”
她偷偷抬起头观察妈妈的表情,看见对方好似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我想问问妈妈是不是和他认识,所以他才会说这种话。”
玟静妈妈笑了笑:“啊,那孩子,之前在你们学校活动上遇到过,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小组作业什么的,你自已看着办吧,毕竟是同学的请求。”她拍了拍玟静的脑袋,“话说玟静啊,刚刚吓到了吧?现在没事了吗?”
“完全没事了!”玟静灿烂一笑,“妈妈,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玟静妈妈连忙起身:“哦哦,我去给你热牛奶。”
妈妈出门后,玟静立马换下那副乖巧的样子,她迅速收拾好,趁妈妈不注意马上溜出了门。
她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凉爽的晨风在她的衣服里穿梭,可她额头却依旧不断渗出冷汗。
原来...原来在这个【世界】里,除了荷娜,谁都无法完全信任。
玟静远远地便看到荷娜和徐沅植正站在校门口拉扯吵闹,还没等车停稳,玟静就跳了下去,直接把车扔在一旁。
徐沅植虽然比她们都高出了一个头,却因为身材瘦弱,几乎没什么力气,此时正被荷娜紧紧抓住衣袖完全动弹不得。
“...呸!让我放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等我放开,你这小子绝对又会跑去像个疯子一样跳楼吧!”
玟静气势汹汹地快步走向前,把正在纠缠的荷娜沅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应该都是第一次见玟静这个样子。
玟静拉开荷娜的手,站在了他们两人之间。她依旧喘着气,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沅植君...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对吧?”
徐沅植表情一滞,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你...你想起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所以我要你告诉我。”因为剧烈的喘息,玟静的唇色也白得吓人,“我要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说过,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情。”徐沅植又埋下了头。
“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们接近的话,你就不会赶来学校!”玟静尖叫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们接近的话!为什么不选择每次一醒来就自杀呢!”
徐沅植和荷娜都惊讶地盯着玟静。徐沅植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真心想保护我们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一切呢!”
此时此刻三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水。围观的学生们都不再敢大声议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诡异的氛围中。
“玟静...玟静...拜托了...不要逼我。”徐沅植哭着,嘴里不断喊着玟静的名字。
“怎么?你还要跑去跳楼吗?徐沅植!你这个懦夫!”玟静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口不择言地大骂道,完全不顾徐沅植越来越难看的神情。
马路不远处响起了厚重的喇叭声,那声音应该是来自于吨位不小的卡车。
徐沅植是这么判断的。
于是他突然冲出人群,往马路中间跑去。
厚重喇叭声变成了刺耳的刹车声,周边围观学生的尖叫声从那刻开始起伏不断。
那副血肉淋漓的,支离破碎的肉体,再次在众人眼前绽开。
围观的人群中,一半人又好奇地往前跑去,一半人被吓得往后躲避。只有玟静和荷娜,呆呆地站在原地。
玟静低声呢喃:“不是的...不是的...我害死了沅植君...是我害死了沅植君...不是的...”
她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