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程君仍在伤春悲秋,追忆过去,脸上既是怀念又是痛苦。
尚安猛地惊觉,陆霆的故事有一些熟悉的影子。
“疯”女人、封建资本家、被管束的儿子。
陆家分明就是《雷雨》里的周家嘛。
回想自已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国清,也的确有一丝残酷不通人情,封建大家长的意思。
“其实想一想,这个故事有点像曹禺的《雷雨》。”还没等尚安说出自已的感想,洛程君就已经开了口。
尚安恍惚,这是我的词儿。
“高中语文课的时候老师讲,她在《雷雨》中最喜欢的角色是周冲。”洛程君接着说,“因为周冲是一个纯粹的无辜者,他最开始就是纯洁、天真的,没觉得生活中缺失了什么。直到最后,作为一个牺牲者而死。”
洛程君闭上眼睛,陷入追忆,“可是我最喜欢的是繁漪。她是热烈的、也是不幸的,她在这个家里没有获得自已想要的爱情,其实最终等待她的结局,除了疯癫,恐怕就只有死亡了。”
尚安注视着洛程君的表情,心里猛地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在评价戏剧作品里的角色,而是在谈论自已熟悉的人。
她张了张嘴,想问一个异常冒昧的问题,于是开口问道:“我有一句话想问,不知......”
这一次洛程君仍然预判了她的问题,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陆霆是周冲,而我则是周萍。”
尚安的表情逐渐变得错愕。《雷雨》中的周萍与繁漪展开了一段不伦之恋,然后又急于摆脱这段关系。可洛程君是吗?
心理大师洛程君看了一眼尚安的表情,摇了摇头,“其实我说我是周萍,并不准确。毕竟从始至终都是我朦胧的感情罢了,她从来都不知道,更别说后面的剧情了。”
“那年我才初一诶”,洛程君耸耸肩,“怎么可能去恋什么爱。”
第一次知道洛程君并非自已的同龄人,尚安感觉很奇妙。
“是不是中医养生真的抗衰老啊”,她摸着下巴开始思索。
洛程君无奈笑笑,“和你说这些呢,不是因为别的。”他说着站起了身,再次背上包,一副要走的样子。“而是想告诉你......”
他转过身子,直视尚安的眼睛,“爱是很珍贵的东西,做任何决定都不要太轻易。”
说完走出了门,留下尚安在原地咂磨这句话。
身为陆霆的好兄弟,洛程君没有对他们的感情进行任何评论。但是他讲了陆霆的悲惨童年,还讲了自已的懵懂初恋,是想告诉自已什么呢?自已不能轻易决定的,是安心成为豪门太太,还是努力与陆霆分开?
还没等尚安对自已的未来进行一个认真的规划,门就又被敲响了。
尚安以为是洛程君忘记说什么东西,快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结果门外站的是陆霆。
他眼下一片青黑,又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见尚安开了门,连忙拿脚抵住房门,防止下一秒门就被关上。
“安安”,陆霆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恳求,“今天是我祖母的生日,大家晚上要一起去祖宅吃晚饭。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陆霆渴望在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告诉所有人尚安是他的女朋友,而且他是认真的。因为他还记得上一次去参加慈善晚宴和拍卖会的事情。正是因为自已在父亲面前的态度不明,才导致了尚安对自已变得冷淡。
而尚安也能明白他的想法。她理解,可是却并不打算照做。如果说两个人的问题在那次慈善晚宴后,是自已发现她与陆霆是两个世界的人,在陆霆的世界里她只能成为宠物。那么在经历了绑架与争吵后,这种感觉就变成了某种掺杂立场的东西。她不愿意屈从于更好的物质生活、更高贵的头衔、更精英的阶级、更多的特权更多的罪恶......
可转念一想,她又会觉得自已想得太多了。谈个恋爱结个婚,会和立场有关吗?
起码在去不去陆霆家祖宅这件事上,尚安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不去,外出太耽误我的学习时间了。”
陆霆的眼神多了些受伤。在这件事上,他无法强制尚安和他一起去。强行把她扔上自已的车?强行让她跟着自已走进宅子?那自已什么都无法获得。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你好好学习吧。”
尚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也就这样关上了门。
一扇门的厚度只有5-7厘米,但却隔绝了两个人沟通的可能。
尚安走回到书桌前,继续复习自已的戏曲。
正看到墙头马上,曲牌【折桂令】:
“果然人生最苦是离别,方信道花发风筛,月满云遮。谁更敢倒凤颠鸾,撩蜂剔蝎,打草惊蛇?坏了咱墙头上传情简帖,拆开咱柳阴中莺燕蜂蝶。儿也咨嗟,女又拦截,既瓶坠簪折,咱义断恩绝![1]”
......
戏曲里尽是些爱恨离愁,女人以身相许、原谅出轨老公的故事。尚安看得时而来气、时而来气。
正气着,门又被敲响了。
设置门锁便是为了让自已能专心学习,她并未理睬敲门声,却听见门外女佣喊道:
“尚小姐,下来吃饭了!”
尚安这才从风花雪月中脱身,看了看时间,发现确实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便放下手中的资料,打算下楼吃饭。
可才出了房门,尚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往日里宁静的别墅,今日竟然有些吵闹。
她犹犹豫豫地往楼下走,边走边眨眼睛,怀疑自已看错了。
会客厅里、餐桌旁、满满当当全是人,让平日宽敞的一楼都显得拥挤了许多!
还好楼梯下面站着的就是陆霆。
他见了尚安,连忙上前几步,低声说道:“你说不愿意出门,我就让大家都来这边了。反正过寿在那里都可以。”
穿着睡衣的尚安目瞪口呆地与楼下几个察觉到声音的人对视。
一句话,让祖宅为我而迁移。
[1] 裴少俊墙头马上 白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