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背影颤巍巍立着,枯瘦单薄的身子,却因些许霞光氤氲显得有些神圣,肩膀一高一低,灰炁缠绕又略带诡异。
他缓步向前拾起地上的宝剑,汪图淼还想在身上寻觅什么法宝,摸索间却被一剑封喉。
被震飞的东方白瘫坐墙边,方才大战早已力竭,此刻再无半点反抗的法子,看着师弟这般惨状,他赶忙一改往日自诩修士时的清高态度,满脸殷勤。
“小师弟,你留我一命,这霞丹我不要了,回宗门我定倾尽资源助你修炼,你这身体灵根一并给你养好,来日纵横四洲修得大道,切不可再枉造杀孽。”
说到急处竟声泪俱下。
“枉杀?我兄弟杨童的命算什么,洞外那些镇上的孩子又算什么?”
一阵不易察觉的灰雾从阿尧那只惨白的瞎眼里遁出,顺着手臂游走到剑锋。
阿尧步步逼近,浑身痉挛起来,整个人气场大变。
此刻东方白眼中的阿尧犹如追魂的厉鬼,五色霞光下是灰雾腾腾,好似诸天执掌杀戮的天神降临一般。
东方白看向师弟汪图淼的尸身,脑海里只剩一个念想。
他左手暗暗掐诀,念动法咒,将汪图淼尸体中未散去的三魂七魄抽离出体,双手合十,将其凝聚成五行灵炁。下一刻东方白单掌拍向自已丹田,将内景中的五行灵根尽数击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我堂堂中三境巅峰修士,岂能死在你这个废灵根的泥腿子手里。把霞丹还给我!”
东方白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暴涨的灵炁将上半身衣服尽数冲破,整个人肌肉虬结,青筋凸现。
他使出的是一种西洲隐秘宗门的禁术,以他人魂魄为引,打碎自身灵根再融合,强行突破了境界。可一旦使出此术,一生道行便毁于一旦。东方白是笃定了可以杀死沈冬尧,到时再借霞珠之力再造灵根,保住根基。
沈冬尧看着面前几乎癫狂的东方白,哪还有半点白衣修士玉扇面的风范。
下一刻一道白影激射,东方白攻至面前。
阿尧依旧如行尸走肉般矗立原地,在东方白的拳头即将砸到他面门的一刹那,那只苍白的瞳孔里泛起阵阵腥红,一道黑光闪过。
“滚!”
一个不属于阿尧的嘶哑且诡异的嗓音在这副瘦弱的躯体中爆出。
阿尧头也不曾抬起,单掌就将已经突破上三境的东方白掐在空中,好似提着一只被扒光羽毛的鸡仔。
东方白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阿尧,下一瞬自已被重重甩出,整个人嵌进了墙壁。
阿尧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东方白靠近,每一步都散发出凝重迟滞的威压,撕扯着空气嗡嗡作响,让东方白喘不上气。
“怎么可能?他就算服用了霞珠,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废灵根的普通人,一跃进入九境巅峰的无上太一境。你……你究竟是谁?”
东方白的脸上写满疑惑与不甘。
“咯咯咯咯……”
那副瘦小的身躯里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几乎不像人类的笑声。
下一刻,阿尧的脸贴在了东方白面前,那颗患了障病惨白的瞳孔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东方白看着那只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紧接着变得害怕,无助,想要拼命逃脱,却又被无力感笼罩。
东方白的神经像是崩断了的琴弦,整个人神情恍惚,嘴里喃喃着。
“虚魔瞳……混沌之神回来了……虚无之神回来了……”
随后那股灰色气息伴随着咯咯咯咯的渗人笑声逐渐消散,阿尧痛苦的捂着脑袋,但却记不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自已那只瞎眼十分酸楚。
顾不上多想,看着眼前已经失心疯的东方白,阿尧并没有丝毫怜悯。他果断抽出插在地上的利剑,趁东方白张嘴间隙一剑直插口中,从后颈穿出,力道之大硬生生将脑袋钉在了墙壁上,后者呜咽一声没了气息。
阿尧宰了两人后,身上的霞光也逐渐消散。他丢下手里的剑,跪在杨童身边。
地上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裤子,带着一丝余温,可杨童早已没有了气息,睁着双眼静静躺在原地。
还记得在老鸦镇时,年幼的阿尧在溪边玩水,几个镇上的孩子将他推倒,那溪水冰凉刺骨,让人很不舒服。
一个穿着虎皮裙的少年挺身而出,神气威武,三两下就赶跑了欺负阿尧的恶童。
自打那天起,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杨童每次从身为猎户的父亲处学到新本领,就兴冲冲跑来教阿尧。
爬树掏鸟窝,弹弓打麻雀,到田里套兔子,下河摸鱼。两个人无忧无虑,烂漫天真……
和杨童在一起的日子里,似乎总是天气晴朗,天湛蓝湛蓝,云雪白雪白,杨童的身影像头顶的太阳,永远是阳光灿烂。
此刻,阿尧心中只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他缓缓帮杨童合上眼睛,他是为了救自已而死。阿尧不知道回去要怎么面对杨叔一家,更不知道如何向小霜开口。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带着杨童回到老鸦镇,阿尧眼里满是绝决,他不可以,也不会选择逃避。
一旁角落里方才被汪图淼踢开的小跺天犀走了过来,似是知道阿尧的痛苦,用脑袋蹭了蹭阿尧,仿佛在安慰他,阿尧怜惜得抚摸着小犀牛的脑袋。随后小跺天犀神情落寞的走向洞外,去寻它母亲的尸体。
阿尧起身来到洞外,早先神威震天动地的灵犀此刻也没了生气,小跺天犀蜷缩在母亲的身旁不肯离去。一旁那断掉的犀牛角光彩依旧,即使是离了本体,那莹润如玉的乳白光泽依旧。
小跺天犀见状跑过来咬住阿尧的裤脚,把他拽到那犀牛角跟前。似乎是想让他把这犀牛角带走。
虽不知这犀牛角有何用途,但万年灵兽身上的宝贝自然是妙用诸多,若要变强不再受人欺凌,这些灵宝对他来说当然是多多益善。当即舍去迂腐推诿,点头应下。
再回洞内时,汪白二人的尸首前悬浮着两样东西,一个云气飘渺,一个金光熠熠,正是先前破碎掉的白鹤弄云图和金蛟敕神鞭。
阿尧将云图揣进袖里,取了些布条两头一系把金鞭负在背上,又去四处砍了些长短相当的木材束成个筏子,把杨童和那犀牛角一并搬到筏子上,用藤条系着筏子做了个背带。
忙完这些阿尧已是满头大汗,若是从前体质,这些活怕是干上一天也干不完,如今那霞珠入体,虽不知究竟有何妙用,但目前看来是治好了他刚才的腰伤,还增强了些体魄。
阿尧只记得这进山的路,也不知此地回到老鸦镇还要走多久,更不会驾驭白鹤弄云图。
总之先找到山谷附近的人家问问吧。于是他背起藤条,脚下一蹬,拖着木筏向洞外走去。一旁的小犀牛也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时不时回头看看老犀牛躺着得地方。
一人一牛缓缓向山谷外进发。
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饿了就摘些野果,渴了就饮山泉。
一路走来阿尧发现,自已拖着两人重的筏子,虽是累些但体力恢复却比之前快很多,稍歇片刻就能继续赶路,八成是受五色霞丹的影响。
一走就是三天三夜,来到一处溪边。
老远阿尧听到有人呼喊,走近看是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光着脚过河被水底的树枝刺穿了脚掌,血流不止。
阿尧见状放下背带,仔细帮老翁查看伤势,老翁一边喊疼一边骂骂咧咧。
“哪个挨天杀的把这削尖的木头丢到溪里,痛死我了,哎呦。”
阿尧在药铺学徒时见过顾老头处理类似创口,对于日常所见阿尧总会留心观察。
帮老翁简单处理止住了血后,便去四处寻草药,恰巧这溪畔草木旺盛,找到了几味消炎镇痛的草药,用石头捣碎敷在老翁伤口。
老翁连连称谢,可看到木筏子上躺着一人,就问起阿尧,阿尧便如此这般将前几日经历告诉老翁。
老翁听后只是闭着眼睛摇头,过了会儿又莫名其妙点头。阿尧见老翁如此古怪,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便礼貌的问道:“老爷爷可知道北海道老鸦镇怎么走?”
那老翁却突然睁开眼。
“我这脚跛了,回不了家,你把我背回去就告诉你怎么走,行不行?”
阿尧看着天色不早,老头一个人在此又受了伤确实不便行走,就答应了下来。
他取下背上的神鞭放在筏子上,套上拉筏子的藤条,背起老翁,缓缓前行。
虽是比之前吃力许多,但也勉强能走。
那老翁十分欢喜。
“哎呀呀,没想到你这少年看着骨瘦如柴,竟有这般力气,了不得了不得。”
阿尧未曾言语,只是默默走路。
走了会儿老翁见阿尧不曾叫苦,反倒是步履稳健,便暗暗使个口诀,不过多时,阿尧感觉身上越走越沉,满头大汗,像背着千斤重的石狮子一般,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人家,我为何感觉越走越沉呢?”
老翁不曾回应,阿尧又问,老翁还是不应他。
阿尧忍不住歪头一看,自已背的竟真是一块儿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