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等了足足三天,才在今天有机会单独见到马老师。”
马安平怔了一会儿,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直白,反把自已一腔话语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他沉默不语,半晌,方才憋出一句:“你知道我的性格,最讨厌别人走后门,你这样做,不怕我生气?”
“呵呵……”凌平淡淡一笑:“谁说我要走后门了?”
马安平一愣,只见凌平目光炯炯盯着他,口中一字一顿道:“我来,只是想要求个公平!”
马安平眼神闪烁,放下酒杯,淡淡道:“你对我说的‘不喜欢你’,感到不服?”
凌平道:“我和马老师您素未谋面,上来就是一句‘不喜欢我’,是个人都会不服吧!”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走到今天不容易,就算死好歹也死个明白,至少要让我知道败在哪里!”
马安平沉默一瞬:“可我还不是给你打了十分?所以这个答案有这么重要吗?”
马安平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猪耳朵塞进嘴里,反问凌平。
“不教而诛谓之虐!”凌平身子伏低,身体前倾,几乎贴在桌上,这是明显带有攻势意味的姿势:“如果马老师您和我易地而处,您会愿意稀里糊涂下去吗?”
马安平夹菜的手猛地一顿,随后道:“看来你今天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他将筷子一搁,说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是为什么?”
他沉吟半晌,说道:“你的音乐很好,可正是因为太好,所以我才不喜欢!”
凌平一怔:“什……什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特么什么鬼逻辑?
“我教了一辈子二胡,带过的弟子,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加起来也有几百人。如果让你同他们一起表演,你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他们多一些?”
凌平继续沉默。
马安平缓缓说道:“年轻人里能吃苦的毕竟太少,如果让你轻易成功,只会让更多人想着去走捷径。那……中国的民乐,又该何去何从呢?”
“民乐振兴?”
凌平默然,这可是一个宏大的命题。
他想了想道:“难道我就不能弘扬传统民乐?”
“这是童子功……”马安平横他一眼,又冷冷笑道:“世纪更替,大势所趋,民乐衰落已不可挽回,其实我看的比谁都明白。但这世上吧,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人轴人,坚守在这一块。”
“我活了七十多岁,见惯了趋炎附势之辈,更看到许多热血勇毅之徒。如今只剩一把老骨头,所以舍了面皮,做点坏事又如何?”
凌平沉默半晌,道:“可这对我公平吗?”
“当然不公平!”马安平摇摇头,直言不讳道:“我知道央视的打算,他们想学港台,也捧出一个年轻偶像来。毕竟才华、话题、样貌、你哪哪都不缺,简直是天生的明星。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警惕。”
“上面的风向越变越快,我都快看不清了,但出于我的角度,并不希望你太快成名,你可以当我自私。但我只有一点恳求,让全国的孩子,再多看一眼民乐吧!”
“老祖宗的根子,咱们不能丢!”
凌平觉得马安平是在螳臂当车,这是两种音乐文化与思潮的碰撞,靠他一个人就能阻止?即便今天打压了他凌平,难保明天不会出现张三、李四。
未来的音乐一定是融合的、开放的,固步自封没有前途。迎合世界,自我革新,才有出路!这……恰恰是民乐振兴的最好机会!
凌平沉默几秒,忽然一笑:“马老师,您也是二胡大家,真的相信咱们中国传承下来几千年的文化,会这么脆弱吗?”
“我认可您的苦心,但却阻挡不了大势,您承认吗?”
马安平沉默许久,不说话。
凌平笑笑道:“您说我沽名钓誉,我当然承认。毕竟要赚钱,就得先成名。但人必须要有根,才能屹立不倒。而我所倚仗的根,正是您口中不断衰弱的民乐。”
马安平有些吃惊,就见凌平双眼越来越亮,甚至有了些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曾经幻想过,要做中国人自已的音乐。这绝不是说说而已。您知道现在音乐市场变化有多大吗?”
“从最早的唱片,到卡带,再到cd,音乐载体不断变化。甚至三年前,韩国Saehan公司推出了一门名叫‘mp3’的技术,可以把音乐变成一串数字信号。”
“这种技术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音乐传播越来越便捷。而随着中国入世,世界音乐将会借由这些渠道,大力冲击国内市场,如果民乐还不能寻到一条合适的路,那就只能慢性死亡。”
马安平迟疑道:“所以你说的做中国人自已的音乐,就是你给民乐找的出路?”
“没错!”凌平斩钉截铁道:“时代在变,技术在变,咱们的观念也要跟着改变。我觉得民乐和流行结合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以让更多的年轻人见识一下传统音乐的魅力。扩大了受众,总会有人真心爱上他,蹦出几个好苗子出来。”
“或许很多人不能接受这种形式,但没关系。只要我的音乐能够走出去,能在世界上大放异彩,他们都得给我闭嘴!”
“您觉得赚钱太功利,但是现在早就是新社会了,我跟一个朋友说过一句话——音乐家不应该受穷!这句话同样可以送给马老师!”
“民乐发展不起来最大一个点,就是没有市场,赚不到钱。如果人人都能赚到钱,都有一个好前途,那时候还怕有人不愿意来学吗?”
“所以你说的中国自已的流行乐,到底是什么?”马安平不动声色地问。
凌平咧嘴一笑,灿烂若斯:“您可以叫它‘中国风’!”
“中国风……”马安平轻轻呢喃,状若深思,半晌,缓缓道:“光说无用,谁知道你是不是花言巧语,故意骗我这个老头子?”
凌平自信一笑,问道:“马老,您这儿有吉他吗?”
马安平眉头一皱,指着隔壁一个房间道:“我那大孙子以前买过一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凌平小跑着抱过来一个灰朴朴的琴盒,拍了拍灰尘,从里面取出一把吉他,试了试,发现能用,又调了一下音。
这才对着马安平道:“马老师,口说无凭,这首歌就是我的答案,我的音乐!”
接着他拨了一个和旋出来,口中配合地唱了起来。
“天涯的尽头是风沙
红尘的故事叫牵挂
封?隐没在寻常?家东篱下
闲云野鹤古刹
快马在江湖?厮杀
??是名跟利放不下
?中有江?的?岂能快意潇洒
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
…………
凌平回到宾馆,皮特周连忙凑过来道:“怎么样?”
凌平拿着水壶猛喝了一口水,这时正是京城最热的时候,一段路走回来,可把他热的够呛。
缓了一会儿,凌平定定道:“比赛完以后,你就开始搜集其他晋级选手的资料吧。”
皮特周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