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太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头发,以为周怀咏一封休书甩出来,沈家人就会吓得跪地求饶。
她看了看不如之前憔悴的沈朝云,又看了看似乎很是温柔体贴的宋金铃,越发觉得自已这个决定做得对。
周家可是书香门第,她儿子是秀才公,说不定啥时候就能考中举人。长孙在镇上读书,结交的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说不定很快就能考上秀才。
以他们周家的情况,穷困潦倒的沈家怎么配和他们周家结亲,在县城开面馆的宋家都有些高攀他们周家了。
这样想着,周老太太更加得意,只等周怀咏祭出休书,吓死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家人。
周怀咏沉默了一会儿,招呼周瑾拿来了纸和笔,还没等他动笔,沈朝月就慢悠悠开了口。
“秀才公,想清楚了怎么写,再动笔也不迟。你是想好聚好散,从此以后你在县城过你的安生日子,还是想名誉扫地,彻底得罪我们沈家,整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全凭你笔下这张纸。”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可是沈朝月知道,这招绝对好用。果然,听了沈朝月的话,即使周老太太和宋金铃不停地催促,周怀咏迟迟没有动笔。
“你想怎么样,说出来听听,我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若是你们沈家的要求合理,我也可以考虑。”
沈朝月嗤笑,明明是周家处于弱势,却非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直可笑至极。
沈朝月看向沈朝云,等着她开口,沈朝云不负众望,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已的心中所想。
“你写一封和离书,从此以后咱俩不再是夫妻,周沈两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里,沈朝云停顿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周瑾和周瑞,做出了一位母亲所能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周瑾,周瑞,你们两个确定要跟着你爹吗?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带着你们回姥姥家,你们一样可以住在大房子里,一样可以吃各种好吃的,一样可以上学。娘不骗你们……”
沈朝云话还没说完,窝在周老头怀里的周瑞就打断了她,他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才不要跟你回姥姥家,不要!”
比起周瑞的直接拒绝,周瑾就委婉多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沈朝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娘,你和爹闹到了如今的地步,让我有些失望。爹是秀才公,以他的地位,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你却要如此纠缠不休,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实在是……”
“你住口!既然你要跟着你爹,就不要再说废话了,你爹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沈朝云直接打断了周瑾的话,不再看他,周瑾脸涨的通红,没有再说下去。他是读书人,不好和亲娘撂脸子,只好又对着沈朝云拜了拜,这才转身回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坐好。
“既然他们两个都选择跟着你,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和离书,你再写一封断亲书,从今以后周薇跟着我,不再吃你们周家一口饭,出嫁也不用你们出一文钱嫁妆。”
这套说辞是沈朝月提前教给沈朝云的,明确指出周薇断亲后不必再花周家一文钱,能够让周家人觉得舍弃周薇就是在省钱,这样更有利于双方断亲。
果然,周老太太听了沈朝云的话,眼珠转了转,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在周老太太心里,周薇根本就一文不值,少了一个吃干饭的,对周家来说也是好事。
“儿呀,那个什么断亲书可以写,一个丫头片子而已,留着也没啥用。不过和离书不能给他们,跑回娘家这么久,回来就要和离,想得倒是挺美!”
周老太太说了半天,周怀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琢磨着沈家姐妹的话。
沈朝月见周怀咏陷入沉思,知道他是在衡量利弊,立刻又补充了几句。
“秀才公,你是有身份的人,是你欺骗结发妻子在先,才弄到如今这个局面。如今只有痛快和离,才算是你给了结发妻子一点补偿,才对得起你读书人的身份。”
沈朝月反复强调身份二字,果然让周怀咏做出了决定,他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字,没用多久,一封辞藻华丽的和离书就出现在了桌案上。
沈朝月走上前去,拿起和离书看了看,有些不满意。
“既然都和离了,嫁妆应该还给我姐,秀才公,你在县里日子过得滋润,定然不会贪图结发妻子那一点嫁妆,是吧?”
“上次不是已经给了你们五十两了吗?”
“那五十两是你补偿我姐的,你们周家有三十亩地,近几年全是我姐一个人在种,家里的活儿也全是她在做,只要五十两都是便宜你们周家了。”
周怀咏无言以对,即使周老太太跳起来反对,还是没能阻止周怀咏,他最终还是提笔把这条加了上去。
在和离书上签好了字,双方约定好了明日一起去镇上,先将和离书上交官府,得到允许后便更改户籍,尽快将和离一事彻底完成。
随后,沈朝月又提醒周怀咏写了断亲书,接着便跟着沈朝云回屋收拾东西。周老太太不放心,跑到屋里监督二人,边看边叨叨。
姐妹二人将沈朝云和周薇的衣物用品收拾好,拿上陪嫁物品,要回了十两陪嫁的银子,这才头也不回地走出周家院子,乘着马车离开了清溪村。
途中几人都想尽办法安慰沈朝云,等到回到沈家时,沈朝云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沈朝月将和离书拿给了沈老头,又将周家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便推着沈朝云回屋休息,其实是想给沈朝云一个独处的空间。
陈水牛和王毅完成了收尾工作,招呼沈朝月进来验收,有不妥的地方好抓紧整改。沈朝月按照图纸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随即满意地给两人结算了工钱。
除了一开始说好的工钱,沈朝月每人又多给了十文钱,虽说不算多,但也足够让陈水牛和王毅笑得合不拢嘴。
沈家不仅工钱给得够高,每日的午饭还十分丰盛,完工后还有额外的奖励,这样的东家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泥瓦匠离开后,沈朝月和王红梅带着几个孩子将堂屋收拾干净,便开始动手准备晚饭。吃过晚饭后,沈朝月又做了一次糖葫芦,她亲自给沈朝云送了一根,并陪着姐姐聊到了深夜。
次日,周怀咏乘着马车来到了沈家,打算载着沈朝云去镇上。然而,当他敲开沈家院门时,彻底惊呆了。
周怀咏记得自已上次来沈家时,沈家还住着破旧的土坯房,院子里也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如今再次来到沈家,他却有些不敢进院了,总觉得自已进错了院门。
给周怀咏开门的人是青竹,这孩子神经比较粗,看到门口的周怀咏,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姑父,叫出声后似乎意识到了不妥,小丫头赶忙捂住了自已的嘴。
沈家云和沈朝月正打算出发去镇上,于是沈家其他人都聚集在院子里,目送两人出发。此时骤然看到周怀咏走了进来,都没出声,而是静静看着他。
“秀才公怎么登我们沈家的门了?”
沈朝月话音刚落,周怀咏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在沈家的院子里负手而立,故作平静地开了口。
“想到牛车太慢,我便绕路来了沈家村,一会儿你们和我一道乘坐马车,也好快些到达。”
说完,周怀咏似乎才想起来自已的读书人身份,于是赶忙对着沈家老两口作了个揖。
随后周怀咏环视四周,看到了多日不见的亲生女儿,他盯着周薇看了看,轻轻皱了皱眉头。
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总之周怀咏就是觉得周薇有些陌生,虽然他从来不曾关注过这个孩子,但每次回家还是会看上一眼的。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孩子是胆小怯懦的,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大胆地与他对视。
就在周怀咏胡思乱想之时,沈池赶着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周怀咏后,沈池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见沈池准备好了马车,沈朝月笑了笑,开口说道:“秀才公,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家有马车,就不麻烦你了,咱们一会儿镇上见。”
周怀咏盯着沈家的马车看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随即对着沈家人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沈朝月紧随其后,也走出院子,看到宋金铃正站在马车旁,用手帕捂住鼻子,探头探脑地往沈家院子里瞟。
周怀咏的马车率先出发了,沈池将沈家的马车停在了院外,沈朝月拉着沈朝云坐进了车里。
沈朝月从车窗探出头,对着站在院门口的王红梅和沈老太挥了挥手,等到两人转身进了院子,她才安安静静地坐好。
一路上,沈朝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朝云聊天,对方勉强回应着,显然心不在焉。
等到姐妹二人从衙门出来,正好看到宋金铃挽着周怀咏走在前面,宋金铃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回头看向沈朝云,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沈朝月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好多现代剧常有的狗血桥段嘛!
渣男和原配刚走出民政局,小三便挽着渣男向原配示威,时不时地还要跑到原配面前宣示主权。
沈朝月紧盯着前面那对无耻之徒,凑到沈朝云身边,低声说道:“姐,需不需要我帮你揍他们,要是需要,你就下令,我立刻就带着小池动手。”
沈朝云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拉着沈朝月的手走向马车。
“小妹,不用理会他们,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自在。我感觉今日的阳光特别好,空气特别新鲜,总之,我感觉自已彻底活过来了!”
这次是沈家的马车先走,沈朝月将帘子掀开一个角,偷偷向外看去。周怀咏还没上车,正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沈家的马车,神情很是复杂。
“小妹,你看啥呢?”
“没看啥,我就是在想,咱们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沈朝月放下帘子,规规矩矩地坐好,笑盈盈地看向沈朝云。沈朝云却拍了拍她的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沈朝月的请求,随即把家里的存货全部念叨了一遍。
“家里的仓房和地窖全都快满了,灶间里也啥都不缺,你还要买啥?”
“姐,今年可是咱们家过的第一个团圆年,必须要啥都不缺才行。我是打算趁着天气不太冷,来到镇上就趁机溜达溜达,看到啥好东西就买上一点。”
沈朝月的一番话没有打动沈朝云,却把赶车的沈池打动了,他偷偷将车赶往反方向,趁着沈朝云不注意,停在了猪肉铺门口。
等到马车重新出发,抱着一大半饴糖的沈朝月缩在车厢角落,动作迅速地将一块饴糖塞进沈朝云嘴里,这才把姐姐哄好。
沈朝月随即往沈池嘴里也塞了一块,慰问一下他受伤的心灵,毕竟沈池耳朵都被沈朝云揪红了。
沈朝云带着周薇长久地住在了沈朝月隔壁,知道自已再也不用回到周家,周薇整个人又开朗了不少。
不少村民开始效仿沈家建造壁炉,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沈正德推荐的简易壁炉,只有极少数人选择了稍微带些装饰的。
天气越来越冷,沈老头不再去济世堂针灸,而是改为由赵老蒯给其针灸。
赵老蒯一周来沈家两次,等到针灸结束才离开,很是认真负责。赵老蒯每次来沈家,都会受到沈老太的热情招待,不是给他拿糕点,就是给他泡茶,弄得赵老蒯坐立不安。
刚进十二月,沈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秦英和沈池的第二个孩子顺利降生了。
那日,秦英如往常一样在屋里散步,突然她感觉肚子不舒服,青苗便跑到西厢房叫来了沈朝月。
沈朝月不敢耽搁,立刻让沈池找来了村里的稳婆,同时又让沈江叫来了赵老蒯和张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