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思?”沈鹭和郑毅对视一眼,心底闪过同样的不解。
她猜测过背后的人可能是谁,是同侯府相关的人、其他书铺的人、书院的人……
却从未联想到是朝堂上的人,更何况是霍三思这样的当朝重臣。
霍三思,景平元年二甲传鲈出身,乃出自西北凉城的寒门子弟,为官素来有清正廉明的美名。
以霍三思的名次,本可入翰林,他却主动谋求外任,在贫瘠之地弘扬教化,将一贫瘠小县治理得政通人和,三年任满,当地百姓夹道相送。
景平八年,时任提督学政,曾以一篇以自身求学经历为传的《贫学记》名震大江南北,引得无数学子纷纷落泪,高呼:“霍先生,世之大公!”
若是顺着这路子走下去,他合该成为礼部尚书,却因景平十三年,被借调道户部时表现出彩,被前任户部尚书要了过去。
等前任户部尚书乞骸骨告老还乡,霍三思便成了新任户部尚书。
个人生活方面,霍三思早年娶妻吕氏,乃霍三思恩师之女,育二子二女。
长子霍存之,景平十八年二甲进士历任翰林院学士、国子监司业,于三年前,即景平二十七年辞官,去了妻子宋氏娘家的清和书院教学,与宋氏育二子,长子霍知问,次子霍知学,均在清和书院进学。
清和书院乃江南最有名的书院之一,堪与沈鹭外祖母娘家的正学书院并称南清北正。
沈鹭的大堂兄沈颂清便是在清和书院求学。
长女霍沅孜早逝。
次子霍行之,在翰林院任翰林院学士,妻魏氏病逝,膝下余一女霍知乐。
次女霍沅仪为老来女,性格安静柔婉、端庄娴雅,沈鹭在几次宴会上偶遇过几次。
所以,霍三思为何派人探究她的三文书铺和三文学堂?
沈鹭放下记录着霍家信息的本子:“霍三思如此行事,或有两种可能。”
思及霍三思人生履历中那浓墨重彩的艰苦求学之路,沈鹭继续道:
“第一种可能,他对创办三文学堂的人心存欣赏之意,因三文学堂可以帮助许多与他当年境况相仿的寒门子弟。”
霍三思或因三文学堂思及自已的求学之路,对三文学堂另眼相待。
沈鹭皱眉:“可他若真是如此想法,明明可以直接派人上门一探究竟,却躲在暗处派一个街头混子鬼鬼祟祟前来盯梢。
他一个朝廷要员,为何想知道一个寒酸的小学堂的信息还要遮遮掩掩?”
郑毅接着道:“要么,霍三思比我们打探到的还要谨慎,要么,就是第二种可能。”
他看了沈鹭一眼,二人同时道:“养望。”
沈鹭眼里闪过一丝满意,郑毅果然一如既往地懂他。
郑毅微微一笑:“纵观霍三思为官二十载,从微末起就开始养望,素有美名,长子次子皆于清贵翰林院任过官职。
长子霍存之更是辞官教学,颇有不慕官场虚名的风范,世人皆赞他‘豁达自在’,他也自号逍遥居士。
然他的诗,自出仕的怀才不遇,到如今的劝学说教,却总有一股寒门难立的怨气……
这多愁善感的性子,与他‘豁达自在’的名声可不大相符。”
未免有沽名钓誉之嫌,但也说不定有的人就是看名声大于天呢。
沈鹭眼睛微亮:“次子霍行之在翰林院做侍读时,曾多次对圣上进言直谏,也有清正不阿的君子名号……霍三思父子三人,竟全是美名传天下的清贵人。
劝学、育人、直谏……许多人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却没哪家像霍三思家这般将事情弄得天下皆知,这桩桩件件串联起来,未免太过刻意。
虽不知霍三思要着名声何用,但如今,霍三思或是觉得三文学堂背后之人也与他一般在养望,是对手?”
毕竟,三文书铺与三文学堂的事情若拿到台面上去讲,可是个刷名声的大利器,比起霍三思做文章劝学和霍存之辞官教学育人,三文学堂开遍几个城池,受惠者更众,也更直接。
郑毅颔首:“正是如此,我相信世间定有如此高风亮节之士,却也见过许多的沽名钓誉之辈……或许此番是我们小人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那苟老六所言,霍三思还不知晓三文学堂背后的东家是谁,也不知他下面计划如何。”
沈鹭击掌,扭脸对蒙帆道:“蒙帆,你让霍三思家的探子警醒些,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来禀。
放了苟老六,让他不要声张,继续听霍勇的命令行事,把霍勇的命令交代清楚,他儿子也可以继续来三文学堂读书。”
那苟老六为人不正干,对妻子儿子倒还好,儿子想念书,他被擒到后不急着担心自已姓名,倒担心自已儿子被学堂赶出去。
她又对郑毅道:“毅哥,朝堂之上你需多加注意,至于我……下次宴会若再遇上霍家二小姐,定要结交一番。”
~~
沈鹭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等她从沈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回自已住处洗漱完毕,兰嬷嬷上前来:“小姐,今日大小姐来赔礼道歉,见您不在,便留下赔礼走了。”
沈鹭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想到沈鹭便想到二婶、想到嫁妆。
她将那个榆木料的匣子拿到手上把玩,发现匣子底部有一个不明显的缝隙,像被什么修补过。
沈鹭:“……”
那日这匣子刚到手,她看着有些破旧便顺手用异能稍稍修复了一下,这是不小心把原有的缝隙差点修没了?
她拍了下自已那日犯贱的左手,扭头道:“翡翠,你去拿把凿子来。”
沈鹭叮铃哐当忙活好一阵儿,终于把匣子底板从缝隙那里撬下来一块。
一张泛黄的纸板板正正地平铺在凹陷下去的底板里。
这是一封给沈鹭外祖家的信,沈鹭母亲写完不知什么原因,并未送出,而是选择藏在一个普通木匣的底部。
等沈鹭看完信的内容,便知晓母亲为何未将信件送出,定是怕外祖一家卷进不必要的争端里。
那信字迹潦草,不似沈鹭见到的母亲留下的字帖里的簪花小凯,而是笔走龙蛇的草书:
“理王一事存疑,东泰取证,儿心有不安,若不测,不孝女盼母护佑吾子、吾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