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怔了怔，倒没料到能从李林虞嘴中听到这句话。
那边岁阑端着已往外沁出水珠儿的匣子，小声道：“李姑娘，四姑娘，我们还是快些走罢，这东西耽搁不得，怕是会化了。”
李林虞听闻一瞧，‘呀’了一声，“倒是我错处了，不过也别急，我过来时晓得一条道，比较近，我们可以走那条。”
说着，李林虞领着几人择了一条被竹林掩得清幽的小径而去。
走了大约有半盏茶的时辰，那小径豁然开朗，露出一块湖，湖旁还栽得有几块嶙峋的太湖石。
岁阑却突然惊呼，“遭了，方才出来只顾着和四姑娘说话，倒是忘了准备吃这羹的用具，奴婢得快回去拿。”
李林虞不多想，点点头，“你去吧，我和瑾琼先过去。”
说话的这晌，秋环已从岁阑手上接过了托盘。
看着岁阑步履匆匆，那抹俏丽的身影转过小径，一下不见，李林虞这才笑着道：“这岁阑姑娘平素做事一向仔细稳妥，怎今日做事毛毛躁躁，幸得好有我．……”
她边说着边转回头，看到顾瑾琼一脸的雪白，心头‘咯噔’一下，“瑾琼，你怎么了？”
顾瑾琼抬眸看她，那双秋眸泛着微红，仿佛含着万千言语，“你怎么晓得这处捷径的？”
李林虞歪着头，如实道：“我过来找你时碰到了二房的郅四爷，他同我说，这条路离长房近。”
陆郅？
不正是同李逵厮混一处的狐朋狗友？
他说，不就等同于李逵说？
李逵说，又是在这地儿，岂不就是前世……
顾瑾琼有些站不稳，更拔腿想从这里逃出去。
她缓了好一阵才道：“你过来找我，只是你想的罢，平白无故的，陆郅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质疑，听得李林虞秀眉高高的蹙起，“瑾琼，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样的事我还骗你？我来找你前，无聊得很，想说去袁老太太听戏那处陪你一块听戏，没想没找着你，我托了人问好几个，问到了郅四爷，他才同我说你和岁阑姑娘去了长房，我便来找你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一如前世那事发生，她被众人，被二房质问时的回答一模一样。
如此没有错漏，又如此天衣无缝的，让郭氏顺理成章地把所有错处栽赃到她的身上。
顾瑾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李林虞，“你过来时不觉得奇怪吗？我去长房必不是走的这条小径，我又走了那么久，陆郅却告诉你这条小径，走的都不是一条道，万一生生错过了怎么办？”
李林虞怔了怔，“我，我没想那么多，何况郅四爷说你没走多久。”
没走多久。
她过来大约都半柱香的时候，要不是在小厨房耽搁的那么一阵，她能遇到李林虞。
顾瑾琼有些想笑，藏在袖笼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李林虞却看着顾瑾琼深锁的眉头和雪白的面孔，有些惴惴的，“瑾琼，你怎么了啊？是有什么不对吗？”
顾瑾琼忍着指尖的颤抖，看向她，“你同陆郅平素都说不上一句话，他又是个混不吝的，上次我还因为逵表哥的事情将他闹得处境尴尬，至今二房都被人戳着脊梁说话，你觉得他会真心实意地和你说这些？”
李林虞有些没反应过来，楞在原地讷讷不语。
顾瑾琼也没想她明白，她被李家宠惯了，甚少经历这样的事，若今日在身旁的是晏蘂，怕是比自己都要更快反应。
顾瑾琼站在婆娑的竹叶里，看着湖水波光潋滟，转头想走，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莫宸衍。
想起那日，他微笑的看着自己，说：“自古境随心转，本就是大难之法，也唯愿四姑娘秉承本心，做到不是风动，帆动，而是仁者心动。”
是的。
一味逃避或可改变如今的遭遇。
但这次避开了，那下一次呢？
她拿什么避？
不是所有的事情用逃避就能解决。
更何况这一世，她回来做出了那么多的改变，她就不信还能落到上一世的地步。
思绪流转间，李林虞已经回过神，弱弱地开口，“那我们还是走平日我们常走的那条路罢。”
顾瑾琼哽了哽喉咙，看向秋华手上的托盘，那被毒日头晒得底边已积攒了一滩水渍的匣子，喟然，“这样子，只怕过去，也叫袁老太太吃个热乎的了，还是算了，就走这条路。”
顾瑾琼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走罢。”
李林虞觉得奇怪，她怎么感觉顾瑾琼像那些个将士奔赴战场似的。
但李林虞没多想，看着顾瑾琼走出了几步远，连忙跟了上去。
见着顾瑾琼垂着头，满脸的沉郁，李林虞不由地开解，“你也别想太多，那郅四爷平日确实性子遭人诟病，但到底是男子，总不至于同女儿家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罢。”
这话简直就是一块砖，压得顾瑾琼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扯了扯嘴角，“可能吧。”
李林虞见她这样，只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些时日，顾瑾琼忙着准备袁老太太的寿礼，忙着准备端午的络子，她都知道，所以没曾打扰。
如今好容易闲下来，她好心好意过来帮衬一把，没想，顾瑾琼还觉得她帮倒忙。
她有些生气，正要好好说道。
顾瑾琼却突然停了脚步，目光僵硬地看向不远处的竹林。
李林虞有些纳罕，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瑾琼却嗫嚅道：“你听．……听到什么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还混着浓浓的惧怕，一瞬间吹散了李林虞的所有怒火。
李林虞连忙安慰她，“你别怕，我去看看。”
她说着，要往前去，岂料顾瑾琼却拽住了她，“你别去。”
李林虞这时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可怕，就是这炎夏时分，也驱散不了那自顾瑾琼指尖传到心扉的寒意。
李林虞忍不住打了个颤。
心头虽然十分害怕，但瞧顾瑾琼已经这样，李林虞只有壮着胆子，安慰她，“你别怕，我去看看，总不能就这样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堵在半道上罢，不然怎么交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