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有些不相信,正想质问一二。
袁老太太却阖了那些经书,笑道:“早前我听族学的张娘子说过,琼姐儿的字不错,我还在想有多不错,没想到写得这般好?明年陆家的春联便交给琼姐儿来写?”
写春联?
那是多大的荣光啊。
顾瑾琼喉咙有些紧,更不知所措,“老太太,我的字拙,难登大雅之堂。”
“你难不成觉得我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
袁老太太打着趣,却叫顾瑾琼吓白了脸,连忙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瑾琼害怕再说下去,连忙调转了话题,道:“老太太我还给您备了一件礼。”
她说着,一旁的秋环将下面的那个锦盒抽了上来。
随着‘啪嗒’一声,锦盒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佛珠。
那佛珠是佛门七宝串制而成,不仅难得,且贵重。
袁老太太虽觉得物重华贵,慰藉顾瑾琼的上心,但想起先前那些谣谮,脸上喜意不免浅淡了下来,“琼姐儿心思倒巧。”
秋环见状,擅作主张地开了口,“这佛门七宝,我们姐儿特地遣人送去叫释慧大师开了光,更是为了这手串儿斋戒了好些日子!”
顾瑾琼脸微微羞红,嘴角抿了点笑,“我梯己少,尚不能买那些贵重的,所以便迂回寻了这佛门七宝,既显得阔绰,又不失诚意。”
这话说得自相矛盾,都道了梯己少,只能买这个佛门七宝,又如何显得阔绰。
但袁老太太听着,却笑开了花,“人家送一份礼,你却独送两份,是说你有心,还是说你缺心眼?”
顾瑾琼听着悄然吁了口气。
那二房的丁氏是个嘴碎的,虽如自己所言,好歹这事牵连了首辅,本可以不足为惧。
但姐姐说得没错,谣言是杀人的利器。
更何况,丁氏若将此事道成首辅的一段风流韵事。
那于莫宸衍来说只可谓是增光,没什么损害的。
但于自己来说,那可谓是灭顶之灾。
她前世已听腻了那些谣谮,今世再不想尝这样的苦。
所以,这样的事怎么都把它掐死在摇篮才好。
但就如此刺剌剌地同人辩解,倒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还不如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送礼,大大方方的说,倒显得坦荡,更堵悠悠众口。
思绪间,袁老太太已从匣子里取出了佛门七宝往腕上一带。
珠圆玉润,随着光照熠熠生辉。
袁老太太点点头,“不愧是琼姐儿挑的,果是好看。”
顾瑾琼见状,眸子弯弯如柳上月稍,“老太太喜欢就好。”
话音刚落,听得戛玉敲冰振于无竟,顾瑾琼抬眼去望。
见是不知何时靧面回来的陆琮打碎了瓷盏,撞的一干瓷器七零八落的响。
袁老太太刚刚喜上的眉梢耷了下来。
郭氏有些挂不住脸面,赶紧上前拿着锦帕替陆琮拍了拍身上,“怎得?昨日读书将人读傻了?如今连杯盏都拿不稳了?”
这话有些自吹自擂,但到底自圆其说了。
陆琮颤巍巍地起身,那被酒熏得微红的脸迎着光照,神情有些破碎,“常言道涓涓水,积江河盈。
星星火,燎平原竟。但我却做不成那土穰细流,也成不了刮目待之,白白枉费了家中人的一片心意。”
郭氏的脸径直黑了下来,“大郎你吃醉了,且让人扶你下去罢。”
也不等陆琮再说些什么,陆琮便被小厮扶着退了下来。
场面一时有些沉闷。
还是袁老太太开了口,“你平日养大郎太过精细,才叫他今日这般失态,自等他醒了酒才来找我说话罢。”
说罢,也不再管陆琮,转头叫岁阑拿来了一个册子,点了个《五女拜寿》的戏。
只听得一阵锣鼓铿锵奏响,戏子扭着腰挥起水袖带风,众人的心神便被带了过去。
顾瑾琼随着潘老太太回了位上,顾瑾年这才坐在她身旁小声道:“你心眼子倒多,竟想着这般堵悠悠众口。”
顾瑾琼看着那听着戏,尚接待众人送礼的袁老太太,附在顾瑾年的耳边道:“还不是遭姐姐提醒的功劳?我也昨个儿横竖想了一下,胡安国都劝诫防微杜渐,以备不虞,可见不能见着事小就不在意它。”
顾瑾年点点头,“你能这般想,我也就安心了。”
正相说着,那送了寿礼的李林虞见缝插针地坐了过来,“你方才可出尽了风头,又是抄佛经,又是送佛门七宝的,这在场的谁都没你这般又有心意又贵重。”
顾瑾琼看着李林虞那红扑扑的脸颊,想起前世她还在自己跟前炫耀她送了袁老太太好大一株红珊瑚,不由笑了笑,“你的不也贵重?还有寓意。”
李林虞微微撅起嘴,“这又如何,送礼又不是看的礼,而是看的人,老太太喜欢谁,便喜欢谁送的礼,不提你,便拿这陆琮和李逵的来说,虽说都老太太脸上神情都不甚好看,但陆琮送的礼又轻又明眼见的是没过心,李逵好歹是真金白银的送了,但还不是讨了个热脸贴冷屁股。”
顾瑾年在旁打着扇,耳朵却凑了过来,笑得又轻又浅,“林虞说这话,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李林虞诧然抬眸,圆溜溜的杏眼睁着疑惑的光,“三姐姐这是怎么说?”
顾瑾年轻摇扇,微红送着她额前那缕碎发漾起,声音随之荡了出来,“这李逵前些日子好容易才从狱中出来,一回来先来了我们四房谢恩,后又去了长房,这明面上说是谢恩,实则话里掺讥,只哭诉自己如何入的毂,又在毂中如何残喘过来的,如今出来,虽说是得蒙三房的照顾,但对仕途前程已没了从前的劲头.……”
李林虞有些讶然,“他也真敢说?就不怕袁老太太一个气怒,便把他从陆家的族谱中划去?”
顾瑾年望了一眼尚沉默的顾瑾琼,笑了笑,“划去便划去,不过是个旁支的名头,划去了或许仕途还有些盼头,毕竟摊上那么个父亲,就算日后在朝为了官,也少不得招人碎嘴,更何况就那么点晌银,也不够人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