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虞脸色一白,浑身抖若秋风中的枯叶,她指着顾瑾琼,又连忙放下手。
“我道你还在生气,一路变着法子想逗你开心。”
李林虞切齿凝噎,“但我没想你这般小肚鸡肠!我不和你玩了!”
她跺着脚,转身要走。
顾瑾琼眼见着,垂下眸,缄默不语。
这样也好。
她心存芥蒂,不知怎么面对李林虞。
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也避免前世那事的发生。
李林虞被她这态度气笑起来,攥紧帕子振振有词,“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她撅着嘴,模样颇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琼姐儿而今赶我走,不与我来往,改日就莫来找我!”
顾瑾琼这下终于抬起头了,对上李林虞的怒目,轻淡淡地颔首,“姑娘当心些,慢着走。”
李林虞眼睛瞪得滚圆,含着深深的不可置信。
“左右听不出好赖话。”
李林虞是彻底怒了,她冷笑一声,将原先瑾琼赠予她的一直钗子从头上扯了下来,发鬓都乱了不少,“是我李家人微言轻,配不上与你琼姐儿称朋道友!”
“这是你予我的,今儿我就还给你!”
李林虞说着,把那钗子掷在地上,碎出戛玉之声。
顾瑾琼视线下移,仲春淡水似的日光洒在上面,映得钗子流光溢彩。
她忽而想起前世,那事发生后,她闭门不出,李林虞来过几次,皆被她谢绝。
后来不知怎么的,李林虞便病了,下不了床,送了信来。
里面正是这株钗子,还有一封信,只写了一句,‘请你原谅我’。
天之骄子的李林虞何曾这么与人低过头。
顾瑾琼眼睛有些湿润,她眨了眨,蹲下身来,将那只钗子捡起。
嵌着流珠的钗子,一如新物,可惜的是因方才李林虞一丢,磕出了个小口。
顾瑾琼拿了绢帕细细擦拭掉上头沾染的灰尘,这才恍然发觉李林虞将此物保管的极好。
顾瑾琼忍不住哽了哽,捏紧了手帕,默默转身回了院子。
顾谨年正挎着竹编的小篮子,摘着后院里头的花,看见顾瑾琼,招了招手,“琼姐儿。”
顾瑾琼只觉得刚刚忍下的那股涩意又涌了上来,她走上前,轻唤了声,“姐姐。”
顾瑾年笑着应声,将篮子递给承沐,一边拂着衣袖,一边道:“今日下学晚了些。”
顾瑾琼牵了牵嘴角,“是了,方才下学同虞姐儿唠了会儿话,便耽搁了些时候。”
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林虞那双含泪的明眸。
顾瑾琼忍不住转了眸,看到承沐手上还提着另一个篮子,讶然一声,“姐姐今日怎想着摘花瓣了?”
顾瑾年嘴角轻抿含笑,“蔻丹用得差不多了,又瞧着院子里花开得正盛,便摘了些,你瞧瞧,什么颜色上手好看些?”
顾瑾琼看着姐姐,眉眼唇角都染上了笑意,也忍不住跟着高兴,捏了花瓣放在顾瑾年手里对比,随即指着桃花微微弯眸。
“瞧着是桃花要更好些,做出来蔻丹抹在指上,手便如柔荑,如凝脂了。”
顾瑾年听闻拿过花瓣迎着光比在手指上,莹白干净的指甲粉嫩似玉,眼里不由多了几分笑意,“是了,这个贴肤色,定然好看极。”
顾瑾琼望着顾瑾年微酡的脸蛋,打趣道:“姐姐倒是愈发爱漂亮了。”
一旁的承沐笑着附和,“三姑娘哪是什么爱漂亮,分明是不久便是游船的日子了,那什么,陈家王家的哥儿姐儿们都是要来的。”
游船?陈家?
姐姐前世最初定亲的人家。
顾瑾琼暗道难怪姐姐这般。
原是要赴陈家的二公子,陈子允的约。
顾瑾年一向将这门亲事看得重要。
不过前世姐姐到底没能如愿嫁给陈子允。
因为自己那档子事,陈家为避嫌,解了约。
姐姐这才嫁了那曹家。
想到这里,顾瑾琼心头有些内疚,扯了扯嘴角,“姐姐要是想做蔻丹,我倒是会,倘若姐姐放心,就交于我,定然会好看的。”
顾谨年对上她那双晶亮眸子里的认真,愣了愣,霎然一笑,“琼姐儿,既想挣表现,那边遂了你的心愿,只是这东西做起来,伤手,且得仔细着。”
顾瑾琼连连点头,拿着花瓣进了屋。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在耳房歇息喝着茶的顾谨年便见到顾瑾琼端着一小盒白瓷进来,冲着她掀起盖子,“姐姐,你瞧,好看不?”
迎着光,那瓷盒里耀出粉嫩剔透的颜色,看得顾谨年眸子一亮,“倒真是极好看!”
她刮目相看向顾瑾琼,“我竟不知你还会这等手艺。”
顾瑾琼嘴角的笑微凝,眸子闪烁出心虚的光,“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
顾瑾年眼帘一掀,嗔然有声,“是要唬我不成,这东西能就随便捣鼓就能捣鼓出来的?”
卷翘的长睫耷拉下来,盖住顾瑾琼眼底的情绪。
这蔻丹原是她前世在家中闭门时,陆琮怕她憋出病来,便请了娘子来教自己做这个。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与姐姐听。
想了想,她弯了唇,“原先林虞是教我的,她在家中见有婆子做这个,一时好奇就去学了,还教给了我。”
捏着瓷盒的手微微放松,伴着顾谨年的解颐,“我原以为你不和她来往了。”
顾瑾琼讶然抬眸,“姐姐,你怎么……”
高丽纸糊的窗,透进微微的光亮,耀得顾谨年脸上那抹笑意,如同瓷釉般白润,“你前几日病中,时常梦呓,念叨的就是她的名字。”
顾瑾年轻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蔻丹,“你心思脆弱,敏感纤细,李家主母说话又直,只怕戳到了你心上,怕你因此记恨虞姐儿。”
顾瑾年说着垂下眸,又走到桌子另一头去拉住顾瑾琼的手,“你既没有跟她闹别扭,自然是最好的。”
“我怕你因李家主母同她有了嫌隙,心里郁结。”顾瑾年拍了拍顾瑾琼的手背。
顾瑾琼眸子微黯,扯了扯嘴角,“姐姐,那事过去这般久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姐妹俩自小长大,顾瑾年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当即怅然一声,“那日李家主母的话说的虽是难听,可并非出自虞姐儿口中,也并非有心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