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太太笑道：“让东家上门来还是你出的主意，怎临到事就犯糊涂了？你以为你姐姐为何这么说？”
看到顾瑾琼歪着头，仍是一脸的纳罕，潘老太太牵起她的手，拍了拍，“在这儿站一会儿，你姐姐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顾瑾年便擎着团扇款款走了过来，冲着她们笑，“外祖母，您把琼姐儿带走了，让我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东家，您可真放心？”
潘老太太笑出了声，“我哪能不放心？你都敢拿五百两去砸那些人精了，我还怕你受他们欺负不成？”
顾瑾琼点着头接过腔，“方才我还在问外祖母呢，姐姐，你怎想着拿五百两给那些人？”
顾瑾年摇着泥金团扇，看着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那些个东家手脚都不干净，但各自分派不同的田庄，虽说都是你缺斤我少两，具体数额又是不一的，就拿棉庄来说，他们受灾影响得大，进项本就不多，能抠出来的那点对比五百两，孰轻孰重，他心里门儿清。”
顾瑾琼懂得这个道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人动摇，其他人也会跟着弃械投降，但姐姐，你也说了，他们有些吞得多，有些吞得少，这吞得少的便罢了，这吞得多的，还要倒贴银子出去？我们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顾瑾年看着顾瑾琼微微鼓起的脸颊，忍不住掐了一把，“既是别的东家都说了他私吞，他岂有不吐出来的道理？他要是吐不出来，上告衙门，下至打发他不做这个东家便是了。”
道理很简单，但姐姐仿佛忘了，这些东家都是人精。
眼前的利益和长久的利益，他们更会看更长久的。
见到顾瑾琼秀眉仍是紧蹙着，潘老太太抚了抚额帕，道：“年姐儿，反正等会儿你也闲得厉害，你给琼姐儿解解惑，也叫她多学学，我先回屋，陈大夫叮嘱我每日喝的汤药快好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稍凉点头疼，稍热点就胸闷，总是需要精细着养。
众人都见惯不怪了，不过顾瑾琼还是要说上一句，“外祖母得仔细着身子，改日，我给外祖母做冰镇绿豆汤。”
潘老太太连连道好，扶着冯妈妈，缓缓离去了。
顾瑾年便将顾瑾琼拉到了游廊上，眺着远处被暴晒的院中，小声道：“你晓得袁大太太为何这么看重陆嘉志的婚事不？”
顾瑾琼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道：“因为他是陆家的嫡孙，是陆家支应门庭的人，他的亲事，未来的夫人自然重要，非一般女子可以为，必须得帮衬他的仕途。”
顾瑾年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其实你放眼看看所有人，他们都在背负他的重担，就是圣上也要为济黎民，振天下而苦恼，所以那些个东家，又何尝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圈之地而苦苦营生，委曲求全。”
顾瑾琼眼睛亮了亮，“姐姐，您的意思是……”
顾瑾年打断她的话，“那棉庄的东家，夫人最近患了重病，他的儿子这一次又要春闱，手头紧得很。”
顾瑾琼听罢，了然一笑，“怪不得姐姐敢这么说，原来是胸有成竹，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话间，承沐敛着步走上来，“三姑娘，张东家方才出来说要方便，但奴婢看着他是去东西那间耳房去了。”
顾瑾年递给顾瑾琼一记眼神，“这是不是所谓的，说曹操曹操便到？”
她说着，笑着转过头，“你沏好茶，叫张东家等等，我马上就去。”
顾瑾琼也不多拉着顾瑾年说话，目送着她走远，自己便回了房，继续抄方才搁置的佛经。
秋环一边替她伺候笔墨，一边看着顾瑾琼沉静如水的脸庞叹息：“奴婢还是觉得三姑娘这么做亏了，这有个冒尖的人，其余人肯定都要冒尖，就算追回从前那些钱，也要倒贴出去好几千两呢。”
顾瑾琼笑了笑，笔尖在纸笺上龙飞凤舞，“姐姐什么时候说了各个都要给。”
她迎上秋环怔楞的面孔，轻轻朝写满字的纸上吹了一息，“姐姐是要做那个渔翁，看着他们鹬蚌相争，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上告衙门，别说五百两了，就是他们吞的那些也都悉数吐出来。”
秋环恍然大悟，“三姑娘果然想得周到！怪不得陈家那么器重三姑娘呢！”
顾瑾琼有些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也不看看是谁的姐姐！”
这天，顾瑾琼抄到傍晚，才搁笔，想到距离袁老太太寿辰不剩几日，她有些忧心忡忡地给自己下起了命令，“从明儿起，得加快点抄了，不然寿辰上拿不出来东西，就让人笑话了。”
她说着，抬起头，看向正在收拾床褥的秋环，吩咐道：“你等会儿去和冯妈妈说，叫她帮我去给张娘子说一声，这几日不去学堂念书。”
秋环诶了一声，转过头，看到把眉头拧成川字的顾瑾琼，安慰道：“姐儿，不必担心，定是抄得完的。”
顾瑾琼大叹一声，也不再想这事，反而念叨起顾瑾年那边，“也不晓得，今天姐姐和那些东家说好了没。”
这到底是顾瑾年头一次面对那些东家。
就算素日沉稳，但还是欠缺经验。
顾瑾琼就怕一个不慎，顾瑾年就被那些东家带进沟里。
秋环看着她这样，忍不住道：“姐儿，您还是多想想自己罢，经书这事就算了，今日莫大人那问的也还算是在点子上。”
顾瑾琼怔了怔，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对上秋环那双在烛光下明灭不定的眼睛。
秋环见状，便道：“莫大人今日下午不是问了姐儿你，是不是要去京城这事？”
她怎么忘了？
顾瑾琼恍然，看着菱花镜前那张白皙秀丽的脸，嗫嚅道：“我还没想好呢。”
去了京城，就可以和陆家、陆琮彻底没有往来。
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秋环看着她这样，手指轻轻地捏起，“姐儿，奴婢觉得，要不你去京城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