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琼浑身僵硬,只觉得那妩媚春风顺着领子翕口,灌得胸腔肺腑彻骨的冷。
但她的目光笔直得如同一把长矛,剌剌看着从远及近的李逵。
李锦虞走到她身边,睨了李逵一眼,语气不掩嫌恶地道:“虽我觉得我母亲那话过分了点,但有些还是准的,李逵这般人你是离他远些好。”
顾瑾琼抬起惊眸,“那你从前怎么没……”
“从前?”
顾瑾琼一怔,在李璟虞的讶然声中,沉默了下来。
前世她因心内愧疚,以至病反复了许久,生生在屋中磋磨了好些时日。
待到病愈,那时的她早憋出了心病,只觉许久未去学堂,功课赶不上,又不见得有几个熟人,更何况还掉了那么大的面子。
所以,她也就不愿去学堂了。
而李璟虞前世大概也是见她闭门简出,料这事于她是心病,所以不曾脱口说过。
顾瑾琼深想之际,李逵已走到她跟前。
“原以为你尚值病中,不想多扰你休养,却听沛云说你身子好了。”
李逵笑着,语气温雅,当着风,广袖飘飘,一副济楚君子的做派。
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内心比谁都龌龊!
顾瑾琼攥着冰凉的指,不动声色地后退,“沛云倒真闲得厉害,竟还有空告诉你这些事。”
李逵皱了皱眉,“我听说你将沛云打发去了后罩房.……是因为她擅自接了茯苓糕?”
他忍不住前进一步,“你是在生气,气我和母亲连累了你?”
一如前世,他每次和她接触的态度,爽朗清风,以至于顾瑾琼从未细想过,李逵好歹被祖母推举去了族学上学,还颇得夫子赏识。
这样的人,怎么不懂男女有别,怎么可能在惹出这样的祸事后,如此理直气壮的质问!
顾瑾琼心中冷笑,淡凉地问:“表哥又是在气什么?气我擅自惩罚不听话的丫鬟?还是气我那日叫沛云回你的话?”
李逵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从来不知道,柔柔弱弱的顾瑾琼有一天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禁有些勃然,“我只是觉得不过是块茯苓糕,表妹不喜欢,我便再不送了,迁怒于下人又是何必?”
顾瑾琼垂下眸,敛在袖笼的手紧紧攒着。
李逵这是还当自己性子软弱好拿捏,几句话就要让自己把沛云安置回前院。
倒是好大的脸面。
想罢,顾瑾琼抬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哥这话说得错也没错,没错,是我确实不喜欢,而错,是这茯苓糕是个好东西,益气健脾,但不适合我。”
李逵如何听不出顾瑾琼的婉拒,一时之间有些愣住。
顾瑾琼却不等他反应,敛着禁步便欲走。
李林虞紧跟而上,粉嫩的脸蛋上神情既欣慰又讶异,“还以为你又要同他犹犹豫豫一番功夫,没想今天几句就打发了他。”
顾瑾琼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从前每次都会和他说很久。”
李林虞斩钉截铁地点头,“是啊,不止如此,前阵子,他还托陆閠与你了纸风筝,你爱不释手了好久,还说,这是逵表哥亲自折的,都是心意!”
李璟虞撇了撇嘴,忍不住地嘀咕一句,“一个破纸罢了,随便拿了下人来折,都不知道,也就你宝贝成那样!”
原来,她从前这么蠢。
竟然连这么简单的私相授受都不懂。
还直觉是李逵爱惜自己。
怪不得前世自己会落到那种局面。
李璟虞将她的落寞尽览眼底,连忙打起哈哈,“不过,你现在懂得拒绝就好了!”
是啊。
都是前世了。
只要今生把握住了。
又何必多惆怅那些已去之事。
两人相谈正酣,却不料那回过神来的李逵,三步并两步地赶上来将她们拦在路径中央。
“表妹,是我疏忽了,只记着你病了,却没细问,是怎样的病,才送了这般不甚贴切的物什。”
他作着揖,微俯的腰露出愧疚又明澈的眸。
顾瑾琼望着,心想,这样的人前世是怎样变得那么冷漠,那么歹毒的?
李林虞却是在眼眼珠儿一翻,赏了个白眼给他,“你这话倒是有意思,你们不过表亲关系罢了,何曾需得这般尽心尽力,还好现下只有我们三人,若有了外人,瑾琼恁多少张嘴都说不清!”
李璟虞自小被人捧着,说话从来都是快人快语,今日遭顾瑾琼几番冷待,正愁火气没地儿发,李逵倒是上赶着趟来。
李逵听罢,面色羞赧,“是我关心急切,一时口不择言了,望表妹莫要放在心上。”
顾瑾琼厌烦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拦阻,秀眉当即蹙成漂亮的川字,“大丈夫不拘小节,逵表哥学识甚好,难道连这都不知道?竟还如此纠结茯苓糕这等小事?”
一番话说得刻薄又冷漠,直叫李逵满脸羞红,半晌答不出话来。
顾瑾琼看着他这样,内心并无半分报复的喜悦。
或许前世那一剪子已经将她内心丛生的仇恨全都绞灭。
故而,今生再见到李逵,除去最初的慌乱,也不再有其他心情。
顾瑾琼想着,提起裙祍,抬步要离。
李逵不忍错过,咬了牙,还是跟上来。
李璟虞见状,眉头直蹙,小声嘀咕:“这李逵到底是族学里陈先生的得意门生,做起事来怎这般不羞不臊的!”
顾瑾琼不想说话,只觉得这两人,五十步笑百步。
这般想着,她咬了牙,脚步加快,只觉得周遭的风声大了起来,但李逵的声音依然这般不远不近的。
“表妹,你等等我。”
伴着这话,顾瑾琼慌慌张张踏上石桥。
周遭翠石叠嶂,小溪流水,婉转出薄薄水雾,有道修长身影就这么乘着雾走出来。
顾瑾琼懵懵地看着
通臂的织金妆蟒熠熠生辉,而他的目光明锐而干净,仿佛雪山之巅的曙光,既冰冷又明亮,随着他眼波微微一漾,便直照射人心底里去。
身后的李逵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语气带着颤音,惊呼了一声,“莫先生。””